断章其一｜狂夜20（1 / 2）

“敌袭，敌袭……！”

“怎会有如此多的活尸？”

夜幕下，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凌乱呼吸。从额头上喷涌而出的汗液浸湿后背，那里传来厚重法衣紧粘皮肤的触感。

女性挥出的铁拳之所以会有略微地痉挛，一是因为紧张，二是因为与眼前鬼怪战斗的疲劳。

由人类异化而来的怪物。

这种世所罕见的骇人外观，包括但不限于绛紫色腐烂的肉体，剥落的皮肤还有外露的筋骨，此外还有凄凉的骨爪，以及暴露在外的大脑。

如此盲目且暴戾的鬼怪，便是人类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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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潮破坏了高速路的栅栏，一个接着一个地向车队入侵，一辆辆“佛龛”武装载具被迫堵在山道中间。

最外层为金色的经文，忍冬纹的涂层和车头的标识，都代表这是隶属“净土宗”的达摩队。

降娄佛教并不是一个整体，除了已经投靠朝廷的“密宗”外，自治区境内还盘踞着七大禅社，“净土宗”就是其中之一。各宗院都有达摩队，这些佛教武装力量是精锐中的精锐，里面的罗汉是七大禅社的骄傲……本该如此才对，然而──

“阿弥佗佛……何等造孽……”目睹向这边逼近的鬼怪，一想到它们曾是百余人类，禅心坚定的僧众闭目合十。

为首的大法师率领其他佛徒反击。

禅师们往机关禅杖上挂载弹箱，禅杖架在车顶，前端的金轮旋转，禅杖火舌喷射，向尸群倾泻子弹！武僧掏出“卍”字冲锋火器，在清空弹匣的同时念诵真经，誓要超度这些亡魂。

众人浴血奋战，他们是达摩队，是自治区的骄傲，是降娄民众的守护者，是鬼怪的克星，代表着七大禅社的意志，怎能就此止步？有僧女从车里出来，肩抗火器筒，装填好五股金刚杵，对着她前方密集的尸潮就是一轰。

雪夜里，火光漫天，鬼怪群嚎声炸裂。

“五股金刚杵”，是种常见的佛教子母弹，导弹两端各有五股导火索，合起来有十股，象征“十波罗蜜”，可以推灭十种烦恼、断十种障、成就十种真如。金刚杵一般是炸百年种的，爆在尸群里多少有点浪费。

这也侧面说明，这支达摩队用于超度的火力足够充足。因为与传统的武装力量不同，他们是为讨伐某一传说级千年种而选拔的精锐，信仰最虔诚的佛徒。

大概是三天前，从中央禅社收到紧急任务，这支隶属“净土宗”的达摩队，为了讨伐千年种而出发，向北前进。

目标是……名为“九尾天狐”的传说级怪物。

据说要和镇魂塔合作讨伐，一并来的还有禅宗、法性宗、法相宗、天台宗、律宗、贤首宗的达摩队。

七大佛教集结，如果算上这支来自净土宗的队伍，那么这次行动总计千人，即便在现代也算是载入史册的武装规模。

然而这样的情况下，在前往会师地点玉门关的途中。

众人遭遇了神秘袭击。

“重新集结，镇定！”

作为队伍的统帅，女性高声大喝。

身为法师的她位于佛龛之顶，傲然的身姿指挥众人。

“牢记戒律！庚卫组去支援后方，我等超度它们！”

十二座高大的佛龛战车组成壁垒，庄严的佛徒们退守其中。

尽管如此，在来势汹汹看似无穷无尽的尸潮之前，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无意识中微微后退面露难色，疲劳和压力迅速来袭。

情況实在不妙。

达摩队刚开始火力充足，但架不住尸潮实在太多了，怎么杀也杀不完，敌人前仆后继，任谁都会觉得这场仗仿佛没有尽头。他们运送的是攻坚物资，包括了大规模的佛莲歼灭弹。

这些武装原本是讨伐百年种、甚至千年种的，用在狭小的雪山公路相当于大炮打苍蝇。

这样消耗下去，士气会先崩溃。这些活尸……到底是哪来的？

为首的法师紧紧咬牙。

为了振奋士气。她在手部倾洒香灰行合十之礼，然后在闭眼的黑暗中默默祷告。

睁眼的瞬间……达摩法师从高处一跃而下，亲自加入战场在尸群间搏杀。

“──『刹·那·生·灭』──”

净诃龙葵。

一位留着黑髻的达摩法师。

“净诃”是佛教宗姓，在降娄自治区的僧人中，宗姓由禅社直接授予，以彰显其宗教地位。

这些佛教宗姓从高到低依次是“禅”、“诃”、“摩”、“萨”，代表宗教曼荼罗的四域。达摩法师的阶层可见一斑。

向外发散着的头发看起来很是幼稚，嗓音听起来也很年轻，因此故乡的民众即便到了现在还是叫她“小葵”，并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她。但这位达摩法师已经有四十岁了。

法号“善月”。

和那温和的容貌相反，不计其数的活尸倒伏在她脚下。

“邪心，恶语……”

善月大师高声念诵着。

强气的眼神中闪烁着决意与愤怒，带领着一众队员在尸群中厮杀。

“反六道之轮回。”善月大师打出的一记铁掌在活尸身上开了个风穴。话音未落，第二只活尸就踩着倒下的残骸前仆后继。

作为修炼出“金身”的高僧，善月大师的实力自然不简单……在她手臂的经文装甲显现。佛光爆发间，一记明亮的掌炮就从掌中央的热反应堆中轰出。

无比的钢腕。

这便是善月的特点。

胸口的曼荼罗花纹是“金身”启动的预兆，从中绽放出最虔诚的信仰之力──

原理是在身体表面构筑一层金属结界，再通过类似地脉炉的高热装置驱动。

“金身”的修炼期间，人体要移植无数的部件，时刻冒着自爆的风险，忍受异物植入的折磨。在佛教的理念中，忍耐是一种修行，又分为“生忍”、“法忍”、“无生忍”三种境界，对应肉体改造的三个阶段。修成正果者，金身不灭。

强劲的蒸汽从手腕装甲喷出，善月躲过带有猛毒的尸爪，再用金刚掌将新的活尸击碎。

六岁时进入观音院，十二岁时进入斋院。二十岁时又被地藏院选录，为了侍奉佛祖而成为法师。不断持续着肉体强化的秘术和清规守戒的修行。

此等武力也是拜长年累月的修行所赐。正因如此她才能领导这支部队。

不过下一刻，异象发生了。

铁布衫被血珠溅到，眨眼间冒出白烟。

“这是……尸毒……？”

虽然常年接受过秘法锤炼和戒律的洗礼，但即便如此，金身也略微受到了腐蚀毒液的侵蚀，金漆斑驳了一些，让这位法师微微愣神。

“大师，情况如何？”

“都保持距离，那不是普通的活尸！后撤，准备结界！”

善月向前方洒下香灰，这种程度的尸毒对她来说不是大碍，但对其他队员而言倒很危险。

“……这是杀第几只了？”

周围的活尸在不断嘶叫……扰乱达摩队众僧心底的宁静。

金色的结界佛文在脚下律动，与此同时，善月大师察觉到真正的威胁──

为什么这群活尸……有那么强的毒性。难道……是变种？

那种成群结队的样子……简直像背后有人操控的一样。在洞穿其中一具活尸时，后颈位置的神秘编号闯入了龙葵的视野。

“人造物……？！”

既不是自然生成也不是被高阶妖怪蛊惑，而是人为植入术式改造的生化兵器。

回想半小时前，达摩队也是突然遭到袭击，向中央禅社发出的救援密文也被不明的术式拦截。

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进攻。

尸潮的包围只为消耗达摩队众人的体力，而暗中潜伏的背后操纵者则坐收渔翁……可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使出这等残忍卑劣之手段，借用妖邪之力？

“人为改造的活尸”，这句话光是闪过就让善月一阵泛寒。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有人在做这种祸害苍生的事。

无数问题在心头翻涌，当务之急是重新整顿队伍继续应战。

就在善月想着回撤的时候，新的活尸再度出现。

“──谁？！”

她突然紧握拳头，扫视周围。

“到底是谁？出来！”

善月所瞪视的前方，有一群被漆黑夜色所笼罩的集团。高速路边树林中的人影参差不齐，鸦群一般站立枝头的魑魅魍魉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一共是七人……看样子应该是这场袭击的幕后主使。但是在这只有月光隐隐照亮的战场中，其存在却微乎其微。

隐匿、又或者说是潜伏。

它们的气息微薄到了若不眯起眼睛甚至会看漏的地步，漆黑的暗杀者们、从枝头上俯视着地面的众人。

在看清的一瞬间，善月就明白了。那些东西，绝非名为人类之物。

“你居然……能……看到么……我等的存在……？”

用着赞许，但却是饱含恶意的口吻。边这样说着，奇妙的男子突然闪现在净诃龙葵身边。

从头到脚、都是赤红印象的男子。

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孔，旋风中狂乱的红袍，以及手中拉至身后──极为巨大且造型夸张的血色柴刀！

在与那猩红色瞳孔对视的一瞬间，善月感觉、整片黑夜都被斩断了。

人类会本能地、对那些似人非人之物而感到畏惧。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觉得危险，净诃的直觉这么告诉自己。

“……何人！？”

察觉到眼前的神秘男子正可能是幕后集团中的一员，达摩队众人甚至暂时忽略了活尸还近在咫尺这一威胁。

──溅在红袍上的鲜血，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在紧张的夜幕下，任何一处微小的骚动、都会被黑暗所无限放大。

神秘的男子就站在那里。

根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战场、谜一样的诡异男子，让所有人心中警铃大作。

“什么人？报上名来！”

“尔等想与佛门为敌么！”

善月抑制住心底的动摇，一连串的问题，一如月光隐没在雪夜之中。

是的。

在问出的一瞬间，她就已经明白了。

传闻中会驱赶活尸使用诡异之术、甚至与极其危险的妖怪同流合污──这样的漆黑集团、只有一个。

大炎恐怖组织：

魍魉众。

虽然只是听闻其活跃于南方的“鹑首”、“鹑尾”、“鹑火”三大地区。但长达百年的恐怖袭击，造成的深远影响甚至一度波及到了降娄自治区。

想必眼前的男子，和其后方林立的黑影一样，都是袭击的主谋。四周是在地面上方围成墙壁的尸潮，又一座佛龛战车沦陷。众人开始节节败退，剩余的达摩队退守在一团，用火器扫射。

穷途末路下，善月大师依旧试着与为首的恶党们对峙。

“尔等有什么目的……？”

“目的？”男子眯起眼睛、回味着她的词汇。那柄被血浸湿的柴刀则懒散地拖在地面，画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等……乃魑魅魍魉。”

他、或者说它如此诉说着。

如果不是现在这场合，那充满野性的声音深邃得令人着迷。

“而我……不过是个杀人魔罢了。”

站在前头的危险男子，不知何时露出了真容。皎洁的月光下、那满是缝合线以及伤疤的面容狰狞恐怖。

柴刀男向前踏出一步，走了过来，露出异常懒散的赤眸。

那是个纯粹得让人屏息的男子。又一步、距离更近了。

“至于目的？当然和你们一样……最终地点‘玉门关’了。”

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对方根本不在乎情报的泄露，继续诉说着。

男人之所以回答她，是出于愉悦而非轻敌。意识到这点，善月只感觉刀架在了脖子上。

“只要把知情者杀掉就没有情报泄露”，男子嘴角浮起的微笑仿佛就在威吓和恫吓，让听者隐隐颤栗。

那是……绝对的实力、还有绝对的自信。

但是在那之前，善月更惊愕的却是从他口中道出的计划，“九尾讨伐”。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三天前才开始实行。各大达摩队也几乎都隐匿了路线，其汇合点预定为位于降娄最北方前线的“玉门关”。

既然对方知道那个地点，那就代表魍魉众也觉察到了禅社方和镇魂塔的联合作战，暗中觊觎着九尾的讨伐。

“──想必你也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