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子不语(下)17(2 / 2)

他说:

“处刑吧。”

那一瞬间──

世界由深邃的黑过渡至真空的白──!

……

剑光触及大地,沿途犁开一道幽蓝色的深邃沟壑。

九尾的身躯随光湮灭,处刑的声势如山如海,甚至在天空的云层中开出一道峡谷。

尘埃落定。

庞大的热量使得禅院残壁燃烧,唯有风雪在山顶狂啸。剑光沿山峦一路犁开大地,露出底下坚硬的岩石和泥土。

楚原昼扫视四周,白雪覆盖的山顶满腹疮痍,曾经古老的禅院化作废墟。

屋檐和走廊早已无迹可寻,一地木头的残片和砖石的碎块堆积,俨然沉默的坟墓。庭院里,只剩下螺旋坍塌的巨大深坑。

说到底,与楚原昼对峙的只是九尾的残躯,徒有“千年种”的境界却没有完整的受肉,纵使占据人类女性的身体,也无法发挥实力。

所以它才要吸收地脉的灵气塑造肉身,扰乱城镇的风水,使环境对自己有利。从原理上讲,就是创造一个“领域”,覆盖整个城镇,就像胎盘一样。

楚原昼的经验来源于十二年前,当时他和师父去四岛调查,遭遇了“黄昏事件”──在大陆名为“相柳”,后来东渡四岛,成为“八岐大蛇”的千年种即将复苏,它将浅间山改造成自己的孵化场,腐蚀的岩浆便是胎血。它重生那天,大地皆为沼泽。

(※作者注:四岛,即东瀛四岛;浅间山,即富士山。)

那起事件最终以八岐大蛇被讨伐、企图复活大蛇的割据派的消亡而告终,同时也是楚原昼的出师之战。也是在那起事件中,师徒二人接触到了尾兽一族的余孽──八尾,也就是现在的祈。

说来巧合,千年前的尾兽战争中,九尾最终被讨伐的地点在四岛那须野。至今那里仍然是『角』之封印点,镇压着九尾的头盖骨,当地称为“杀生石”。

尾兽战争之所以成功,除开镇魂塔的围剿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尾兽一族出了叛徒。拥有八面玲珑狐尾的某一“个体”与人类私通,泄露了九尾的情报,以此谋求人类的躯壳。尾兽灭族后,逆臣消失于历史的阴影中,冒充人类,随心所欲,遗尘漫步。

直到千年后,楚原昼的师父莲在四岛将其收服,真相才重新浮出水面。活了八千载岁月,对人类有兴趣的祈,在尾兽中……不、在妖魔里都算异类,同时也是最了解“尾兽”生态的存在。

因此,无论战力还是情报,楚原昼和阴符灵祈的配合都无懈可击,是讨伐九尾的最佳人选。

世界荒凉而冷漠,俨然到了尽头。雪下得又急又猛,朝地面倾泻下来……楚原昼守在漆黑夜空下,眺望汹涌而来的风雪,整个人呈现一种苍白如纸的状态。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以时速百里跨越两个炎国地区,一刻也不停地长途跋涉。伤势只是粗暴处理,来不及愈合就因激烈战斗撕开,“气”的流动在腹部受阻,不断冲撞经脉。

人类的身体存在极限,他应该休息。但事件远没有结束,敌人不止有九尾,还有解开封印的幕后势力。要调查的多如牛毛,黑色降魔师有些累了。

这种疲惫感持续了十年,从得知师父消失在一片废墟开始,到他如今站在一片废墟结束……牺牲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人要死去?

九尾毁了禅院,让城镇风水毁于一旦。这里变为滋生妖魔的祸土,镇上多少人被害,有多少要流离失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止要安抚民众,还要向佛教解释状况,后续的收尾工作只会更加复杂。

千百年来,人类和妖怪的战争总会伴随着巨大的牺牲,历史都是这么一步一步走来的。必须有人甘愿奉献,必须有人流干鲜血,必须有人踏上苦修……牺牲带来震撼,牺牲带来传承。

──可有些人本不会牺牲,比如说,那个年轻僧女。

思绪纷纭,漫天的冰雪无法冷却内心。楚原昼突然想到,这个一向迟钝的男人倏然想到,如果她没死,活下来,自己也许会考虑收作弟子。

很久以前,大师姐在酒醉后调侃楚原昼是天煞孤星,会失去很多人,除非谁的命格与他相同,她满脸陶醉的样子,是那么自命不凡,好像她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情投意合,天命所归──后来她也死了,预言成真。楚原昼不信命,但从那天开始,他有意与身边人保持距离。

这次是一座城镇被毁,下次呢?下下次呢?只用一句“牺牲”就能哀悼吗?楚原昼感到焦躁,雪花缥缈,无休无止。

他向着远处的少女走去,看那具在领域中平躺的尸体,少女一身素白的维修匠袍,脸上狼狈,发色是炎国罕见的白发。她的眉眼和九尾夺舍的女性很像,想必是姐妹,少女被伪装成姐姐的妖魔杀害……同样在废墟里的还有禅院主持的尸体,从伤势来看,父女战斗到最后一刻了。

楚原昼准备把这些尸身焚烧净化,简单立碑。英勇就义者不该留在这里,成为孤魂野鬼。

就在他打算把斩尾刀的残骸也回收时,突然发现,原本握在僧女手中的链锯不在那里……一柄传奇武器,居然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少女咳嗽两声,苍白的脸恢复血色,漏出痛苦的呻吟,从鬼门关死而复生。楚原昼虽是一愣,讶异于她的生还,看到脸上痛苦的表情时,他注意到空中浮起一丝血气。

少女还没死,可能伤口避开了要害,奇迹般存活下来。这在楚原昼看来并不稀奇,他的脑海一瞬间闪过多种可能,但答案无所谓,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便理解了她“死而复生”的事实──

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楚原昼注意到隐约的血气,大脑闪过新的情报。他的眼神一瞬间冷峻,气势俨然一座雄峰峻岭,杀意如长刀般凛冽。

因为,更需要处理的“异变”正在发生。

背后的黑云像是平铺的潮水那样漫过天际,嗡嗡地鸣在山谷间作响,战斗还在继续。

此刻一阵钟声响起,从地下涌出的钟声!那犹如门扉开启的预示,突兀至极。红色的光开始慢慢浮现──楚原昼微微皱眉──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以大殿里的佛像、确切说是这座禅院的山顶地脉炉为中心,红光铺散开来。

红色蛛网般的光浮现地表,犹如掠食一般迅速蔓延到山下,遍布到城镇的各个角落!此刻的天空在光芒的渲染里那般可怖,红雪飘落,世界犹如沉没在羊水之中,火烧云遍布了天空,夜晚分娩出怪物。

小镇成了胎盘,一个血色的怪诞胚胎正在山顶化形……楚原昼心里一僵,他早应该想到的,风水紊乱到极致时,会催生强力的“怪异”。而眼前铺开的法阵,说明胚胎是人为炼化的。

能以地脉炉作阵眼,布下法阵的……恐怕只有九尾天狐。

目的无需多言,夺舍一具新生胚胎的受身,对千年种而言并非难事,恐怕这就是它的目的。至于楚原昼讨伐的“九尾”──

“……假身吗……”

他顿时反应过来,想起九尾之前癫狂的面容,或许那时就留下了后手。

楚原昼转动刀柄,在脑海反复演练那致命的一刀,寂灭斩。那是他所有进攻中最快的一式,只为了一击毙命。术式“怪·力·乱·神”有前置条件,来不及了。

──此刻不能分心,眼前的东西已经苏醒了!夜空下,血色怪诞胚胎正要啼哭,声音就戛然而止。新的力量支配它的全身,鲜红的血肉在半空重塑,诞生出新的脸孔。

百年种级别的鬼胎被眨眼间吞噬,连哀嚎都没发出,就化作漩涡,沦为一滩富营养的尸水。鎏金的光芒爆发,九条飘逸狐尾舒展开来,照亮身后的云层。

红雪之下的女性癫狂地笑了起来,她的白发在狂风中飘舞,一瞬间的邪魅眼眸犹如盛开的罂粟,诱惑且恶毒──

她飘在空中,如烈阳本身。除此,世间再无“金”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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