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时机到了。

李世民站在地图前思索着,烛光把他的影子曳得老长,印在地图上,似顶天立地一般。

战局已完整布置。

梁师都重握在手,亲手扶持的薛延陀也已成了些气候。下在草原的无数道闲棋暗子早已构成了互为弥补的坚实网络,将钉子楔入草原上每一次生产交易、每一道组织政令之中,激烈的矛盾亟待爆发,裂隙在钉口暗中蔓延,诸小部落的分化离间、彼此牵制早是水到渠成之势。

窦静已在夏州明探突厥虚实,对其内部组织、人事、矛盾了解颇深,寻机而动自是得心应手。李世绩在太原、宇文士及在凉州,各自整治了通道、地形、军粮、军械,已然军力齐备;张公瑾在代州、张俭在朔州,屯田安抚做得一向井井有条。薛万淑在营州调动东北诸部,奏报上来的内容洋洋洒洒,莫不是在向陛下保证这一番外交的成功。李道宗在灵州也已发展许久,实力可观。李靖,早已参预朝政,统管相关机务,同众将协力改革了军制,军队磨砺三载,只待一朝试锋芒。

万事俱备,雪灾带来了天时。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内侍忽禀:太子求见。

李世民一怔,传太子进馆。

望着负手默立的陛下,李承乾不紧不慢地跪了下来,不是见礼,而是请求。

“承乾?”李世民有些诧异。

“陛下,臣有请求。”李承乾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人。

李世民伸出手,要拉他起身,“什么请求?站起来说。”

“臣请随军远征。”

“什么?”李世民的手在半空中顿住,李承乾依然跪得笔直。

“臣想跟随李靖将军的大军远征突厥。”

怔了片刻,李世民将幼子拉了起来,“先起来。”

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承乾,他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兴趣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李承乾望着陛下,不紧不慢,将早就烂熟于心的说辞一股脑吐了出来:“古语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突厥为患,国不安则民不立,民不立则事不成,事不成则无兴盛可言。讨伐突厥是头等大事,儿臣身为太子,理应投效。如此,可以上振军威,下抚民心,请陛下体察!”

“好个‘上振军威,下抚民心’!”李世民露出笑意,点着头,“可是你年仅十一,而且体弱,你随军能做什么?”

李承乾肃声道:“年幼又如何?古有甘罗十二岁使赵,为秦夺下十余座城邑,得以拜相,传为千古美谈。儿臣虽只有十一岁,可也读过‘武王伐纣’,明白‘天子义旗,万众归心’的道理。如今渭水盟约,突厥背信,讨伐正得天理,已经占了一个‘义’字。儿臣若往,儿臣便是陛下征服突厥之旗。”

“你是朕的义旗?”李世民睁大眼睛,旋即放声而笑,不是嘲笑,而是意外的喜悦。

李承乾没有被陛下的笑传染,仍然板着脸:“况且儿臣以幼龄,尚能居于前线,岂不更震慑北虏,宣扬教化?”

李世民带着笑意点头:“你说得好,很有道理。可你知不知道会战之时会是什么时节?突厥近年可是正逢雪灾啊!”

“还有,”他看着面前那双仰视着他的、年幼的眼睛,“这一战势必会长途奔袭。你想想,寒风暴雪,将士奔袭不敢下马,没吃没喝,有时候连便溺都要在马上解决。”

听到“便溺在马上解决”时,饶是李承乾自诩很有心理准备也不禁面上变了颜色,似乎都能嗅到那种久积的骚臭气了。

李世民看着幼子那意料之中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把话接下去:“你在长安,在东宫居住,风和日丽,无颠无簸,尚且生病。就算朕有必要让你随军,朕又如何忍心将你一个孱弱的孩子置于万险之中?”

李承乾张了张口,却想不出如何回应。

“还有,李靖将军。他有孙武诸葛之才,朕欲将大唐三年之积交托于他,寄予厚望。朕在后方,最应该为他做的就是保证一切妥当,令他可以放开手脚!”李世民严肃起来,“如果将储君这样的担子压给他,他势必得时时顾及着你。这样,他还怎么放开手脚?朕岂非拖了大军的后腿?”

“因此,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朕都不能答应你。”

李承乾急道:“难道儿臣就不能为三军将士做些什么吗?”

李世民垂眼看着他,思索了一下,“将帅有将帅之责,储君有储君之责,这是不一样的......如果你真的很想为此战投效,朕有一个主意。”

李承乾赶忙向前凑了过去:“什么主意?”

李世民笃定地看着他,正色道:“朕特许你代朕,作檄文誓师。”

李承乾眨了眨眼,似乎还在犹豫。

“怎么?不满意?”李世民挑眉,“你十一岁,就能代天子誓师。而你的檄文,将随着大唐的军威传遍天下!这难道不是千古美谈吗?”

沉顿片刻,李承乾持礼道:“臣谢陛下!”

看着陛下摆摆手,似乎要让自己回宫了,李承乾忽然又道:“臣还有一请。”

刚转过身去的李世民只好又转回来:“说。”

李承乾目光严肃、语气笃定:“臣请削减东宫用度,出之为军资,以急国之急,共大唐子民之苦。”

李世民怔了怔,细看了他的太子好一会儿,“好,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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