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4（2 / 2）

李泰虽只在少年，却最被李世民看重，师傅的班底常常添改，如此下去，来日放之封地，未必不会成为大唐最有力的藩屏。身为其中领衔的王珪，明确地察觉到陛下培养宗亲的意图以及对越王的爱重，不禁心有高志，担负起经营的大任，依据越王的天资，极尽网罗人才，开始在治事上扶持越王。

前世历历在目，无论个中动机如何，李泰的手伸到了治事的领域里去是李承乾决不能坐视的。

于是，在得到东宫供给情报、疏通人员的助力之后，赵元楷心领神会，借助职务之便、前隋时积攒的家私之巨，假借储君这天然的政治信仰为吸引，暗中谨慎地经营着，对文武中但凡心思蠢动者，或以示恩、或以乡友攀结，或以巧妙贿赂、或以往日把柄相胁……总之手段使尽，颇是结成了一片运作得力的势力。

一方要发展，一方要阻遏，东宫同越王的羽翼，便在极其不显眼的细枝末节处逐渐地争斗了起来，由隐约的暗涌，渐渐转化为不再受控制的矛盾。

由于这矛盾中掺杂着群臣固有的矛盾，诸如武德朝矛盾的延续、仕途利益的冲突、私人恩怨、政见不合、贫富相轻等，虽偶有激烈，却并未使李世民在百忙之中给予多少关注，但矛盾本身已如矢在弦上，实难自止。

相处将近两年，除了偶尔犯浑之外，李承乾都是以一个几乎完美的储君形象侍奉君父。李世民对于太子在身边渐渐习惯，对长子的感情也日渐亲厚，性情中人的本性终究使他逐渐放松了那份‘父子之严’的架子，常常忍不住违背‘待储君不同于诸子’的原则。但好在李承乾颇为沉稳自持，从不逾矩，使他省心至极。

李世民愈来愈喜欢通过设置题目来考校太子的水准，往往是从建设或思考中提取出题目，令太子解答，准许查阅、请教，总之上下求索，需尽力作答。

有一日，李世民别出心裁，出了个较为刁钻的题目给太子，便自去处置政务，留下太子在殿内百般苦恼。

李承乾没有思绪，便在陛下芸馆之内翻找书册借鉴。由于思绪杂乱，问题越找越多，看得忘我时，他倚坐在屏风前，将书册、竹简随意放置、堆砌，随手放纸，提笔记录着零星的思路，渐渐地，在周身围成了一个由书简堆砌成的圈。

李世民回来之时，远远便瞧见自己的芸馆里乱糟糟的，堆砌得像是落成了一只巨大的鸟巢，不由走过去，看了看‘鸟巢’中心奋笔疾书的李承乾，眼中含笑：“我还以为什么鸟在筑巢呢？原来是只小鹞鹰。”

李承乾心下无奈——这个惯于谐谑臣子的、过于热烈朝气的皇帝，又自顾幽默起来，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他这太子。他敷衍着，手上书写不停，直至一番思路写完，才抬起头，同陛下对视。

谁知陛下依然含着几分笑意打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主意似的，让他心里毛毛的。

果然，停了片刻，只听陛下一本正经道：“承乾，我一直没有给你取过乳名，今日补上一个，就叫——鹞鹰吧。”

什么？

不过细细想来，青雀、雉奴，的确都是鸟类，但……“为何是鹞鹰？”

话音落下，他看到对面的陛下竟然做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末了，回答道：“因为朕的儿子里，就属你最大胆。”说着抬起手指点了点不远处面露疑惑的太子，评价道：“你那么凶，这名字衬得上你，哈哈哈......”

比起乳名，这简直更像是绰号——自古以来岂有这么不正经的皇帝，给自家太子取绰号还哈哈大笑的吗？李承乾无语，也没有心思和正在独断专行的陛下争执‘你那么凶’这条指控，大声劝谏道：“陛下且慢，这事要同阿娘商定！”

但是李世民似乎无比自信皇后一定喜欢自己取的任何名字，根本把太子的抗议充耳不闻，转身便要到正殿去，人影远了，声音还回荡着传来——

“小鹞鹰，翻完给我收拾了。一会儿我回来，要是还这么乱，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承乾从语气和那隐约的笑意中确定，这乳名确乎是给陛下当绰号叫了。

他摇了摇头，又投身于解答问题中去，不知觉时间流走。待他落完最后一笔，仰起脑袋活动着颈椎，瞧见陛下竟已远远走了来，而眼前的一片狼藉并未收拾。

他赶忙起身，用被伺候惯了的笨拙动作慢吞吞地整理书目。

李世民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忙乱又心虚的太子，走进‘书从’中，挥退了眼疾手快要上前相助的宫人，俯下身陪着太子亲自收拾起来。

李承乾觉得圆领袍的长袖麻烦，总是碍事，索性卷至手臂当中，俯下身一本一本从地上捡起来，走一步一弯腰，李世民瞧着这架势同农夫插秧类似，不由忍俊不禁。

见陛下忍着笑，不明所以的李承乾分神猜测着，脚下没留神，踩裂了一卷竹简当头的一片竹条，被一旁的李世民用手中竹简在腿上轻敲一记——

“你这个臭小子，专和我喜欢的书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