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0(1 / 2)

指过几个星象,谈论了一番‘天人相应’的奥理,天子的手在太子肩头拢着,以指轻拍,像是说到了开心处:“观星之妙处,在于观其变化。其实万物皆是如此。变化,往往才是本质。”

李承乾几乎是从脑海深处反应出了那句经典的兵家之语——“比如‘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他接道。

李世民笑了,跟着一句:“孺子可教也。”

爽朗的笑声,夸赞也显得亲昵而轻快。

缩在天子斗篷内的太子不由借坡而上:“陛下征服强敌,百战百胜,不如和儿臣讲一讲兵法里的变化吧。”

太子的脸仍然因酒意而晕红,话语里颇有些撒娇意味。

唯一的学生在渴求指点,为人师者怎么能不授业解惑呢?李世民面上浮现出自秦王时期就早为人见惯的睥睨之态,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犹豫——从哪里讲起呢?

“你知道‘奇正’之论吗?”他忽然道。

“知道。”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奇正’之论吗?”

这回李承乾略思考了片刻,才答:“因为兵势无常,正可为奇,奇可为正。如此,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没有穷尽。”

他看见陛下点点头:“你的兵书读得不错。”

“用兵的变化的确没有穷尽,我今日不讲战例,只同你讲几个‘变化’,你来日研习用兵韬略,慢慢地就会在具体的事情中领悟它们。”李世民淡笑道,“比如,虚和实。在我看来,在于‘调动’二字。”

“调动军队?”李承乾问。

“调动敌军。”

对敌军用‘调动’二字,足见得心应手之态。李承乾凝神细听。

“利用虚实之变,关键在于其中的‘专与分’、‘强与弱’、‘胜与利’、‘攻与守’、‘形与势’、‘知与不知’。”

李世民将心中韬略稍作整理,便随口展开了一番详述——

“‘专与分’意味着兵力的调度,原则就是要尽量地集中自己的优势兵力。诱惑敌人时要藏实就虚,分散敌人的核心兵力,等到敌人化实为虚以后,再以我之实,击敌之虚。‘强与弱’就是指接敌之时的实力对比,所谓能打则打,不能打……则跑。”

‘跑’字是拖了长音才说出来,本以为跟着什么奇谋大略,没想到却是如此干脆扑拙的答案,一时逗得李承乾笑了出来。

李世民不理他的笑,也不批评他轻视了这‘跑’字之中的复杂内涵,接着次序道:“‘胜与利’是一个统帅要考虑的大局。‘胜’乃战略之追求,‘利’乃战术之追求,为了‘胜’,有时要舍弃‘利’。这其中,‘胜’在于君将道和,意思是为君者,要在‘庙算’之中掌握大局,以最好的战略筹备,为将军铺平规划;‘利’在于武将的应变和权衡,意思是要给武将足够的主动权,让他们裁夺一时的战术取舍,来达成最终的‘胜’——对于君主来说,这就意味着要知人善任。”

这一番论述已不局限于两军对战了,一字一句,莫不是教授帝王心术,以大局量战局。李承乾听得频频点头,将要点默默记下。

“‘攻与守’是什么呢?不仅仅是采取主动还是被动这么简单。它们看似矛盾,实则可以互相转化。”李世民耐心地剖解,“通常来说‘攻与守’是依据‘形与势’来判断的。首先,要判断我军所处的情况,其中的利弊如何?其次,要判断敌军的动向,要猜算其中的变化,一旦攻守易形,就要及时做出改变。攻的目的有时是守,守的目的有时是攻。这其中的效用多不可数,比如钳制、牵制、消耗、诱骗、鲸吞、蚕食、联盟、分化。”

“至于这‘知与不知’嘛……”李世民忽然提问:“承乾,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李承乾本就听得入神,脑子飞快转动,此刻不假思索,立即答道:“情报。”

“对!”李世民赞赏地抚摸一下太子的后脑,“这‘知己知彼’是至关重要的。军情要密,越严密越好,同时,探知敌情的手段要灵活。譬如,以利益诱惑当地的知情人,以获得地势、水土、气候情况,以备凶险;再比如,利用谍谋,探知和离间敌军的人心、士气;还有,通过对敌后方、朝局的掌握,来测算敌人的动向,甚至诱骗敌人进入陷阱。总之,要善能知敌,而不为敌所知。这对于统帅行事筹谋的严密和驾驭人才的精妙要求极高。”

李承乾听得又是一番深思:“儿臣受教。”

李世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由调侃道:“从没见你这么聚精会神地听过我的讲评。”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