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驿站遇险,李不多上万民书(2 / 2)

李不多深思片刻,抬起半边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李莲英的眼前说:“大总管,下官本想借迎接您的机会呈上,谁知……这是沧县百姓的万民书,控告沧州知府沙立太的十大罪状,请大总管费心转送给太后,我代表沧县官民,跪谢大总管,望您心系百姓为国除奸。”

李莲英听后惊愕地看了李不多一眼,用疑惑的目光说道:“我也只是内务府当差,不问国事,这事情如何管得啊!知府贪腐,鱼肉百姓,做知县的应到直隶总督或巡抚衙门告状,怎能越级向朝廷递折子?”李莲英话音刚落,李不多直言道:“总管大人,您是河北大城县人,我也是,咱们既是老乡又是同僚,吃着大清国的俸禄。您能容忍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喝百姓血,吃百姓肉,干着非人的勾当。赃官横行乡里,搜刮钱财,自我上任以来,沙立太的罪行我都一一记录在案,拟了多少份的状纸,替百姓替沧州的正直官员鸣冤叫屈。谁知那直隶总督府不但不接状纸连大门都不让进,只让门子递话:“想告倒沙立太,只能找一人——“慈禧太后”。时至今日终于天降大吉,闻听您告假省亲路过此地,我左思右想拿定主意,在驿站这里一定要等到您,为沧县伸冤!您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只要您在老佛爷面前说上话,她老人家一定会重视。因为太后也不想祖宗的江山被蛀虫所蚕食。请大总管放心,如出现差错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绝不牵连大总管。”

李不多说完心里话,如释重负,情绪也一下子高涨起来,提高嗓门说:“大总管,今天发生的惨案值得我们三思啊!第一,沙立太对我恨之入骨,早想置我于死地,他是否会串通土匪来驿站杀人灭口?第二,您来驿站是沧州府衙传话,土匪怎么得知的消息,如不是迟了些了时间到达,很可能受伤害的也有大总管您;第三,从土匪的讲话分析,他们进驿站不只是为杀人,而是为财抢劫。从而得知,勾结土匪的人八成在府衙内,究竟是谁?只能看事态的发展才可知晓啊。”

李莲英坐在炕头前听着李不多诉说,心里似百爪挠心,万万没有料到,京畿之地会发生这样触目惊心的事。堂堂的二品大员,出了京师竟遭暗算,看着眼前这位小老乡,三十岁挂零,一身的正气。他说话铿锵有力,字字见血,分析事情有条有理;他恨贪官污吏,爱国爱民,忠于朝廷;他把自己当作仰慕之人,真心托付。李莲英再也没有理由推辞,决心接受李不多的请求:把万民书与奏折带回京城呈交慈禧太后。

李莲英对沙立太的名字很熟悉,他原本是七王爷奕譞看家护院的奴才,奕譞为了培养心腹,找到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给沙立太补了个缺:沧州知府兼宣抚使。军政一身的官职——从四品。沙立太一下跃升两级,真是飞天的大梦,沙立太心知肚明,七王爷要自己飞黄腾达,是为了成为他的发财工具……

天上乌鸦飞,地下一团黑。李莲英清楚的很,大清国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无可挽救,无药可医。但为了解心头之气,为了家乡的百姓,为了这位新结识的小兄弟,他要施展手段,投石问路,好好地参这沙立太一本。

就在此时,早三、晚四急急忙忙走进屋来,低语道:“师傅,县衙来人了,说接您与李知县回府吃饭休息。”李莲英听后,急忙唤来人进屋,当他得知来的是沧县二把手县丞王世友时,很高兴,因为他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抢先说道:“王大人,当前最主要的是让死者入土为安,安抚家属,发放抚恤金,李知县有伤在身,此等善后事宜你要担当起来。”

王世友听后点头应允,可面带为难之情,细问原由后得知,死的人太多,县衙账上没有那么多的银两。李莲英苦笑一声问道:“按照本地的规矩这次得需多少银子?”王世友回道:“衙役,驿卒和两名官员共十几个人得需几百两银子。”李莲英听完,不假思索地说:“既然这样,我做个人情,拿出五百两银子由你全权处理好了。李大人,你看如何?”李不多趴在炕上伸出双手拱手道:“多谢大总管慷慨解囊,下官感激万分,替死去的弟兄们叩谢大人!”

县丞王世友接过李莲英的银票,鞠躬拱手,含着泪水,转身出屋疾步而去。县丞走后,李不多仔细打量了李莲英,见他面目清秀,一团和气,便深吸口气,真诚地说道:“大总管,想当年我去过李家村,您的家我也光顾过,真是穷啊!相隔十多里地,我们果头村可比李家村富,全村人种地做家具两不误。我家是村里的大户,做的是红木家具,家里有地有房有骡马,真不该出来做官,穷得连死去弟兄的抚恤金都发不出来,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呀!”

听着李不多的心里话,李莲英一直没有吱声。当听到他是果头村人之后,心底最深处的那根神经似被牵动,想起了童年时期记忆犹新的一幕:小时候的李莲英去果头村看了一场“小放牛”的戏,直到如今都能即兴地哼上几句,是这出“小放牛”使他情窦初开,知道了什么是男女之情。尤其当他知道李不多是果头村李保善的后人之后,更是大吃一惊,因为小放牛的那出戏就是在李保善家的深宅大院前的场院唱的。自那以后他知道了有钱人是多么的享福自在。李莲英被李不多的话带回了自己的记忆长河,幕幕场景再现,犹如昨天,似在眼前。静下心来扪心自问,今非昔比,耳目一新,可最最痛心的是:“自己成了太监”。

李莲英痛心之余,又看了看眼前的小老乡、阔少爷,为了仕途穷困潦倒,受到赃官陷害,但他志坚意决,毅然守着信念心系百姓,保国平安。想到此,李莲英怀着愧疚的心情,敬佩的目光冲李不多说:“李大人,你家可有压饸饹机,去你府吃饸饹,方便吗?”李不多听后大喜,扬声道:“嗯——哪!恭请大总管驾临寒舍!”

巧六赶车,早三、晚四前后伺候,能五奉命前去县衙唤杨立山要他一同前往李不多的府上。在李不多的指引下,没多久便到了一个小院的门前停下,李不多指了指院门高兴地说:“到家了!”杨立山骑在马上怀着惊奇的目光问:“知县大人,这里是您的后衙?”

李不多高声呼喊:“来人!迎接客人!”话音刚落,从院门中走出一个老汉两位女人。显而易见,中年女是夫人,年轻女是丫鬟,门子老汉上前搭话:“老爷回来啦!”

早三手提两个食盒,晚四腋下两箱水果,两人放下东西后双双去伙房帮忙着做饭,巧六、能五守住院门,用警惕目光望着过往的人群。巧六低声嘀咕着:“五哥,您说这位县太爷是不是有病啊,放着宽绰后衙不住,偏住这简陋的小院,图个啥呀?”能五嗔怪道:“六弟,你这话如让师傅听见了又得挨揍,没见师傅与这位县太爷这么近乎,闲话少说,省得屁股疼。”巧六一个鬼脸,不吱声了。

李莲英与夫人丫鬟搀扶着李不多进了内室,李不多趴下后,刚想要与夫人说句话,只听李莲英先行言道:“夫人,跟您商量一下,饭后我想让你们全家随我去南皮,一是让李大人养病,二是沧县不安全,最关键的是回京城时要带着李大人同去,争取让他面圣奏报沧县一事。”李夫人听后完全领会,急忙道:“大总管,千恩万谢不多讲,一切听从您的安排,我这就去打点细软。”说完,快步出屋忙活去了。

夫人走后,李莲英坐在炕头上冲李不多吩咐道:“李大人,饭后即刻召来县衙的主要官员,留下官印,交代好公务,估计沧县是回不来了,去哪儿以后再定。为了去南皮路上安全,你要调集县衙内的衙役、军士护送,人员要精,要保密。你去南皮只讲养伤送我,其他的只字不提。

李莲英的一席话,李不多完全明白,心里由衷的感激,他忍住眼泪,声音颤抖地说:“大总管,我有一事相求,您能改变对我的称呼吗?”李莲英会意,点头微笑说:“好!好!”

杨立山坐下后,打开食盒拿出一个酒壶,一盘牛肉,边喝边吃,他是真饿了。酒喝完,盘已干净,不见李莲英的到来,继而又拿出一个烧饼刚放到嘴边,李莲英推门进来,笑道:“立山,不等饸饹啦?”杨立山一见假惺惺地嗔怪道:“在县衙人家吃着半截饭,硬拽到这陪你吃什么饸饹,好家伙,半天不见人,干等半天,饿死人不偿命呀!”李莲英瞅瞅酒壶,看了看盘子,笑道:“这酒、肉喂狗了?来,闲话少说,讲正事。”

李莲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一本正经地说:“立山啊,不幸中的万幸,驿站的土匪是冲我们来的,如果正点到达,我们的性命和银车恐怕全都不保。是李不多他们替我们挡了枪遭了难。由此看来问题出在沧州府,衙内有土匪的眼线,就是现在我们仍处在危险中,不可大意。”李莲英说到这,抬眼看了下杨立山,只见他不惊不怪,像是意料之中,翻着眼皮,不屑地说了句:“大哥,说说您与李知县的事吧,您俩才是个谜。”

李莲英扑哧笑了,接着话茬道:“真是凑巧,李不多是我的同乡,我们两村相隔十多里。他家是果头村大财主,他爹是大善人,遇灾害开粥厂捐粮捐钱,逢年过节花钱请戏班,十里八村的人去他村看戏。七岁那年的八月十五,我去看戏,见到了大善人李保善的真容,真是气派。一身的绫罗绸缎,三房媳妇,戏台上讲话张口乡亲,闭口父老,真叫人感动。打那起我的心里萌发了要发奋图强,出人头地的想法。李保善的儿子随老子,心系百姓,要状告沧州知府沙立太,他带了万民书与奏折让我转交老佛爷。开始我还犹豫,但在他这一片忠肝义胆的感召下,我权衡利弊答应了帮他。试想,我要在沧州地区发展,做事业,沙立太是块绊脚石,借机清除异己换成清正之人把持府政岂不快事。所以,我要认下这位老弟,让他做大,一是为沧州百姓,二是为我今后铺平后路。”李莲英说到这,疑惑地看了杨立山一眼,看他有何反应。

杨立山越听越入迷,李莲英讲完他仍觉得意犹未尽,还想着听下文。李莲英一拍手叭地一声,惊动了他,意思是让他发表看法。杨立山沉思片刻,也叭地拍了一下手掌,提了提丹田之气兴冲冲地说:“好!真是太巧了!几十年后遇到了心目中敬仰之人的后代,天赐良机!这个人不但是我们的恩人,还是一位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汉子。瞅瞅这位七品知县的家,就知道他的为人、为官,清廉律己不贪不占。如果让他管理一个州府,一定没问题。大哥,这个兄弟我也认了。沙立太这个狗娘养的!兵痞一个,他在醇王府糟蹋丫鬟欺负下人。现如今他借着王爷的势,讨了这州府大吏的官职,心怀鬼胎更是人人皆知。为了大清国,为了沧州百姓,应早早除去这个祸害。我一百个同意。”杨立山仿佛背书似的一通慷慨激昂。他突然沉默了一下后,悄声说道:“大哥,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吃完饸饹赶紧撒丫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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