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幕中过往(一)(2 / 2)

二人都把自己当成了电影观众,早已没有了丝毫的架子。要说此刻跟看电影有什么不同,估计就差一杯饮料了。

“还有带‘口音’的影片么?”小荣接茬道。

“我找找啊……看这个!”老者挥了挥袖子。

一位锦帽貂裘又威风凛凛的年轻君王,正站在宽阔的高墙之上,紧盯着一位瘦削的臣子。

那臣子整个人像是刚从苦牢里放出来似的——事实的确如此,他在牢里吃了许多苦,如今整个人只有官服是新的。

高墙之上还筑有亭台,二人须眉舞动,在亭台里接连交谈。

此时寒风吹动,霜花尽展。

只见君王为臣子正了正官帽,焦急地问:“如何破敌?”

“吾先,可破敌!”

“哦,五千人马……如此,朕命沿途各省全力支持你这五千人马!”

“陛下,我……”

“爱卿啊,之前那人对我说破敌需要‘五年’,可结果呢?你万不能再让朕失望啊!咳咳……”

“臣领命,千恩万谢,惟圣躬安!”

老者和小荣面面相觑,既为君臣力挽狂澜的气概所感伤,又为那捉摸不透的命运而无奈……

有一点可以确定,二人都明白幕布中君王口中的“那人”是谁,也明白“那人”说的是“吾来”,而不是“五年”。

“唉,太惨了……没想到这么不经意间的举动,也能写就真实的命途啊!”小荣埋头嗟叹。

“那位仁君确有兴邦之相,只可惜战国之后,后世国祚不越三百,乃天、地、人各领百年矣!”不同于小荣的浅见,老者却发出了另一番感叹。

小荣并未听清老者的大义微言,他只是一个劲儿地为幕布之中人物的遭遇而伤怀。

看了这些有沉浸感的画面,如果此刻让小荣写观后感,小荣只有一句话:命运总是由一个一个巧合,一个一个误会,或者说是一个一个注定而组成的罗网,密密恢恢,实实虚虚……

二人一时无话。

“看看别的!”老者再度长袖一甩,打破沉寂。

“沙漠啊,好像附近还有金字塔呢!”小荣认真琢磨着。

老者也托着腮,等待镜头转换。

“怎么沙漠中的商队,几个人费力抬着一个大毯子呢?毯子和金银细软不是应该放在骆驼上,人好腾出手去抬水桶么?”

小荣发出疑问,老者也陷入沉思。

“你看,毯子里露出了一双纤细的脚!”老者提醒小荣。

“我明白了,克利奥帕特拉!”小荣大喝一声。

“七世。”老者淡淡补充道。

“看来伟大人物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啊!为了躲避弟弟的追杀,这位埃及王后可以裹在毯子里一声不吭穿越沙漠——只偶尔露出双脚来散热。”小荣不禁感叹一番。

果然,接下来的镜头给出了答案。

商队终于赶到堆砌着汉白石的行宫外,一个身材魁梧的商人将那床大毯子高举,对着几个罗马卫兵大喊着什么。

“他们在喊:参见如太阳般辉煌的凯撒。”老者为小荣翻译道。

随即,克利奥帕特拉就这样从毯子里面出来,与众人见了面。

那时的埃及王后正处妙龄,美丽惊人,她与守卫经过一番谈话,就直奔宫殿内室的大门。

“换台!”老者当机立断。

“真的不让我看接下去的内容么?我办理年卡会员还不行么?”

“不行!想得美……”

“好吧……唉,我现在的心情是依依不舍,流连忘返,真乃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小荣没法排遣激动,只能赋诗风雅。

“行啦,不要感叹了!大道深远,莫问歧路。”老者将小荣内心的闸门彻底关停。

二人一时无话,直到画面再度切换。

“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

老者大手一挥,将画面换到了一片宁静的海岸,他看着大海,念出一句诗文用来应景。

“这是什么啊,连个人影都没有,一座港口而已嘛!”

小荣盯着幕布感到无趣,刚要把目光放置到别处,突然发现了港口周围有着七座山丘……

“里斯本!”小荣又像个不遵守观影礼貌的小孩子,跳了起来。

老者闻言,接话道:“不错嘛,知道里斯本,那你再看港口上那个没有一丝赘肉的男子。”

“亨利王子啊!看他戴着那顶比别人都华贵的黑色礼帽,我就知道是他。他也不帅啊,不过身材……”

可能是被老者口中“没有一丝赘肉”这句话中伤,小荣试图找出作为航海家的亨利王子的缺点来给自己慰藉,结果低头打量自己的身材——显然这种寻找将变得徒劳无功……

“达伽马和哥伦布都从那里启航……好想今生今世能去一次啊!”小荣迅速转移话题,好掩饰自己身材上的尴尬。

老者一听小荣的话,将小荣做出的掩饰,错判为小荣对回归地球已急不可耐,又“唰”的一声挥动了袖袍。

“别换台啊!‘遥控器’在你手里,我跟不上你的速度啊!”

小荣的心思意念一会儿停留在村落庭院,一会儿又降落在古战场,一会儿又是宫殿跟海港——就这样反复被拖拽着,显然已被彻底打败。

“我问你,你们现在的时代有了网络,但你又看过几回国外的频道?”老者变得严肃起来。

“一次都没有看过。”

“有人推荐你看么?”

“没有,身边的人也不去看。”

“是看不到么?”

“可以看到,但异国文化,我感觉没有附着力。”

小荣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老者的一番“快问快答”给弄迷糊了,而自己怎么会说出“附着力”这个词呢?他自己都无法回答。

“那就对了,不能再让你看异邦文化了,你要专注华夏文明——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足够自我升华了。”见小荣没有反驳,老者又补充道,“任何时候,专注自身才是硬道理。”

小荣内心不服:明明是你放给我看的,怎么又成了我不专注了?

老者袖袍不再挥舞,幕布好像被叫停一般。

小荣见老者态度如此坚决,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询问:“不让我看国外的是吧?好,那从自我文明的圈子里延伸出去的情节总可以吧?”

见老者没有回答,小荣接着提出要求:“我要看商朝的遗老遗少是从哪条路线去往美洲;我要看山口县登录的船队里有没有贵妃;我要看罗芳伯的百人团队如何从一穷二白到建立海外领地……”

“你跟我那几个徒弟一样,都这么喜欢探险?君子不立危墙,你们只关注强者的伟岸,却忘记这些人背后的无奈……”老者像哄顽童睡觉的父亲,已然身心俱疲。

“不看探险也行,那我就看安西都护府,据说那边的胡旋舞非常美丽;我还要看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她们才艺双馨,能将美妙乐曲传播中亚,又能为边界发展带来和平与希望……”

“就这么喜欢公主和唱歌舞蹈啊?”老者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小荣。

小荣收起痴笑:“呵呵,谁说的,我只是喜欢看到英雄,哪管是男是女!”

老者的神态甚为不屑。

“好吧,那我不看英雄和美女了,我看历史上的小人物总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老者一反常态,眼神放光,连连同意。

想来,小荣也属于彻头彻尾的小人物,而老者想让小荣建立起属于小人物的价值观,即一种更贴近历史真实走向的体验机制——只是这番深意,当时的小荣却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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