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紫铜火锅川白肉(2 / 2)

对面另外两个女同学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眼见着这包不屈的憨态,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哪能轻易饶了他:“哎呀怎么只要是‘唐小姐’的朋友就能得到这样的背书?那我们也是唐小姐的好友,肯定就什么都好的对不?我得赶紧回家告诉我爹一声,省得他天天看我不顺眼。”

包不屈只能嘿嘿傻笑,哪里还有风流公子的模样?

不过包不屈为人极是风趣,一旦过了刚刚与心上人乍然重逢的语无伦次期,迅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于是翩翩佳公子长于交际的本事就显露出来。

一桌人相谈甚欢,包不屈大谈岭南美食粤菜精华,什么蛋挞流沙包炒河粉虾皇饺榴莲酥肠粉叉烧包……听得一众小姑娘口水涟涟,恨不得立马飞到广东去吃个过瘾。

宁诤本人并不健谈,此时更不多话,只是冷眼旁观,一会儿看看奉九,一会儿看看包不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期间宁诤出去了一趟,大家也没注意,没想到后来吃得差不多了,奉九到外面喊小二准备结账时才发现宁诤早已结了帐。奉九可不想领这个情,趁小二上了清茶,轻轻一拉宁诤的袖子,两人起身先后出了门。

一出来,奉九立刻局促地问:“宁先生,说好了是我请客的,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宁诤笑着说:“桌上有两个大男人,居然还要让女孩子结账,我们不要脸皮的啊?还有,能不能叫我‘瑞卿’,或‘宁大哥’呢?”他含笑注视着奉九,真真称得上君子如玉,郎朗轩轩。

奉九可没工夫欣赏宁铮的美色,也没接这个茬儿。她尴尬地笑了一下,略微烦躁地扒了扒耳朵,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是不好——最不喜欢欠人情,一旦欠下了,总是着急赶紧还上。这回可好,不但没酬谢得了相救之恩,又欠了人一顿饭。

不过,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敏感地觉察到,这两位男子,对她都有点特别的心思;尤其后来的包不屈,表现得更为明显。

看他们的言谈举止,倒都是大家做派,但奉九并不想和这样的男子再有何牵扯,也并不想继续交往下去,毕竟年龄差距三岁的,她都觉得结交起来有压力,更何况差了五岁以上的。

这大概就是代沟了:大家不在一个人生阶段,关注的东西都不一样,更别提男女大不同,奉九可不想花心思跟年长自己这么多的男性有什么联系,更不想劳那个心力。

宁诤觉得奉九有点古怪:自他留学归国以来,所遇到的闺秀们,不论是广州、上海,还是北平、天津的,无不争着与自己交往,说句夸张的,上至八十八,下至刚会走,哪有不中意自己的,宁诤当然知道自身容貌家世等方面的诸多优势,所以看到奉九现在居然憋得脸通红,颇有点遮掩不住的焦虑模样……这是明显地想与自己断得干净。

宁诤沉吟了一下:“这次就这样吧,下次,你再‘单独’请我吃饭,可好?”

奉九“嗬嗬”一笑,模棱两可,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用其他的方式表达谢意——可别再吃来吃去,没完没了了。

宁诤也不再坚持,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回到了包间。

一进去正好听到包不屈在问:“你们今年夏天就中学毕业了吧?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继续求学么?”

奉九她们三个互相看了看,都是一笑,文秀薇最藏不住话:“我打算继续升学,我大哥现在北平任职,所以打算考燕京大学。”

大家都为她喝彩,郑漓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成绩没秀薇那么好,今年毕业了,我父亲在奉天的驻外任职也正好结束,我打算回上海,考上海的大学,至于考哪所……就是能考上哪所算哪所吧。”其实她也是谦虚,她的成绩,不至于是考上哪里算哪里。

包不屈说:“女孩子想升学,就是好事,趁着年轻,多读书多见世面,以后才不会后悔,不会留遗憾。”他抛砖引玉了半天,还不是就想问问奉九的意思?所以眼光一转,自然而然地问:“唐小姐呢?”

奉九毫不扭捏地说:“我打算去留学,已托人发了几份留学申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包不屈一怔,宁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奉九。

“奉九的理想一直就是出国留学。”秀薇知根知底地说。

“对啊,奉九一直做着出国留学的打算,她的英文好极了,都羡慕死我们这些人了。哎呀,薇薇,你说我们参加入学考试,英文能不能就考个四五十分啊。”郑漓想起了大学入学考试,不禁有点犯愁了。

民国时期直到一九三八年,才出现全国统一的大学入学考试,而这个时候则是各考各的。为了保险起见,赶考的学生们不得不奔波在路上,考它个三五所大学也很常见。

秀薇别的科目都很优秀,就是英文差了点,她哼哼唧唧地说:“还四五十分,我看我连三四十分都到不了。”两个英语学渣对着犯愁,奉九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家伙,让你们好好背课文,就是不听,只要把课文背下来,再去套中文,不就出来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郑漓怒了,“我还教你背物理题呢,不也是去套么?怎么套不上啊?怎么还那么差呀,啊?!”

“就是!收拾她!”两个小姑娘又扑上去,对着物理学渣奉九一顿挠,奉九黄莺出谷般快活地叫着饶命,这次,对面的两个男子都没有笑,表情都有点沉默。

三个姑娘闹够了,这才又想起对面还有人,只好再一次装起矜持来。

宁铮迅速浮出一个笑,“你们感情真好,让我回想起了我的学生时代。来,再吃点菜。”

包不屈好象想明白了什么事儿,神情又兴奋起来,和大家笑着、谈着,最后,大家以茶代酒,共同举杯,尽兴而归。

宁诤坚持饭后要送女士们回家,奉九她们只得从命,而不是打电话让家里来接。

五个谈笑甚欢的年轻人一起上了宁铮的汽车,宁铮挨个把女孩子们送回了家。

最后送的是奉九,包不屈下了车,目送着奉九进了武陵园的西角门,奉九冲他和倚在车门处的宁诤招了招手,嫣然一笑,身后那根油松辫子一甩,人就消失不见了。

包不屈兴奋地冲着宁诤走过来,“太好了!居然是唐老爷子的掌珠,他们家跟我们包家可是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呢。怎么样?我看上的姑娘如何?”

宁诤闲闲地点起一棵烟,半天没说话。包不屈有点奇怪:“怎么回事儿?给点意见啊。”

宁诤抽了几口烟,眼睛眯起来,静静地看着奉九刚进去的西角门。包不屈脸一沉,上下扫了宁诤几眼:“你别告诉我……”

“是。”宁诤斩钉截铁。

包不屈的脸色都变了:“嘿你小子,你可是有婚约的人!而且……等等!你没过门的太太不就是唐府二房也就是唐老爷子的大女儿么,这么说来,也就是唐奉九的姐姐了?你在想什么?!还想着‘娥皇女英’不成?”

宁诤皱了皱眉,好像才想起自己另有门婚约似的:“这也算个事儿?我一直想着要解除婚约。”

“然后呢?”包不屈尖锐地问:“人家唐府跟你解除大女儿的婚约,再把二女儿嫁给你?这可能么?”

“只要我想,就能。”宁诤低声说。

“……瑞卿,我好不容易二十二年来头一次怦然心动,你,你就别跟我抢了吧?”

虽刚才说到了两家即使顺利解除婚约再另定一门亲事的难度,但包不屈也知道宁诤作为奉天坐地户和东三省主人的巨大实力,他想做点什么,还是比自己有优势,即使包家也是全国数得着的名商巨贾。

宁诤缓缓呼出一口气,一个圆圆的烟圈儿飘了出来,慢慢消散在空气里,“这话我也想跟你说。”

包不屈二话不说,上了车,抱着双臂:“开车吧,我们都冷静冷静再说。”

到了回回营的包家公馆外,包不屈下了车,不死心地转头问:“瑞卿,你这次回来,是要接手你父亲的军队的,人唐奉九是要出国读书的……你能行么你?”

宁铮没接话。他自顾自接着说:“我家里是无所谓的,只要我想,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干嘛干嘛,如果唐小姐能看得上我,我就陪她去国外读书……”

宁诤心平气和地打断了他:“我们各凭本事,好么?”

包不屈回望着他,半晌才说:“……好。”

宁铮转头看了他一眼,简单说了声“再会”,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包不屈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未想过,这种二男争一女的荒唐三角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和最好的朋友身上。

他心烦意乱地抽出一根烟,点上,抽了起来。奉天的三月照样很冷,可他的心里像是有火在烧,他静静地绕着公馆走了一圈儿又一圈,浑然不觉有什么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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