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堪(2 / 2)

云歌是在宁铮十八岁的时候与他在美国相遇的,一见钟情,痴情至今。

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她又怎么会配不上这天之骄子……

奉九摆摆手,及时制止了这位感情丰沛的女演员的进一步发挥。

“我是说,你至少年长我六七岁,怎么居然还看不开呢?”

云歌惊讶地微微咧开嘴,她没听错吧,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子,脸上和眼睛里的,满满的都是对她云歌,不,对爱情的蔑视。

“这么说,你费尽心力把宁铮抢走,不过就是为了这个司令夫人的位子,你根本不爱他?”

奉九困惑地望着这个瞬间变得极度伤心又愤怒的女子,她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听说自己不爱宁铮居然如丧考妣?宁铮不是对她始乱终弃的么,她应该恨他入骨才对啊?

“谁告诉你我是费尽心力才嫁给他的?”

“北平上海南京,都这么传的!他这么年轻这么美好,怎么会着急结婚?一定是你,非要逼得他结婚!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你是借子上位,没想到,两年多了,你连根毛儿都没生出来……”

奉九听了半天,总算摸着点头绪,一句话,都是自己的错——只要跟宁铮在一起,自己就成了这些北平上海南京的贵小姐贵妇们交际花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对,应该是不管哪个女人嫁给宁铮,都会荣升为这些权贵女子们心目中的公敌。

奉九心里的不耐烦越堆越高,也不费心辩解,只是略带讥讽地说:“现在也不晚,我可以马上让贤,如果你能说得动他的话……”

话音未落她就暗道不好,云歌原本只是略微抖着的手忽然向前猛地一伸,奉九反应神妙,轻轻巧巧一个侧身避了开来,趁着她一招儿用老力道卸尽,顺势接过酒杯,借着这股力反转手腕儿轻轻一扬,大半杯红葡萄酒全泼到了云歌的晚礼服上。

云歌珠灰色的晚礼服上立时现出好大一块酒渍,在昏黄的灯光下很是扎眼。

“我瞧不起你,云歌女士——你给了宁先生很好的理由来瞧不起你,瞧不起女人。”

云歌愣在当场,微张着嘴,傻傻地瞪着这位明明一身白衣灵秀出尘的年轻女士,吐出的言语,却比她今天在奉天路边伸手摸到的房檐下结着的尖锐冰锥还要扎人。

奉九懒得再说,把酒杯往旁边的石头立柱上一放,迈步向外走去,正在这时,宁铮和一个人并肩走了过来,奉九冷哼一声,就要与宁铮擦肩而过,宁铮伸手拽住她,阻住了她离去的脚步。

“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女朋友,她让我很不高兴。”奉九直视宁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宁铮不语,但松开了拉着奉九的手,奉九提裙从容离去,宁铮没有回头,只是冷硬地对一起进来的人说:“不屈,帮我看着她。”

这后进来的伟岸高大的年轻人,居然是足有一年不见的包不屈,而奉九刚刚目不斜视,一个眼风都懒得给宁铮,所以压根没看到。

包不屈应了一声,马上转身追了出去。

宁铮双手插兜,慢慢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了正徒劳地拿着手帕想揩拭脏污的晚礼服的云歌。

云歌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双眼瞬间迸发出愤怒的神采:“宁铮!你这个傻子!你的太太她根本不爱你!你……”

宁铮走上前来,掏出手绢,帮她一起擦拭起了酒渍,云歌先是一愣,接着不禁感激地一笑。

“云歌,你听好了……”云歌“嗯”了一声,柔顺得不得了,一双妙目贪婪地看着他,离她上一次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他,时间好象已经过了几百年。

宁铮凑近了云歌的耳边,即使没有碰到她一分一毫,她浑身已是骨酥膝软,“我要你乘今晚的火车,尽快离开奉天,永远也不要再回来。如果以后在其他地方遇到我太太,务必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否则,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云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嘴唇微抖,原本的满脸欢欣,立刻变成了无边的绝望和悲痛。

“你是傻了么?宁铮,我亲口听到她说……”

“她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她……懂了么?”轻飘飘的尾音消失在那两片漂亮的薄唇中间,支撑着她的浑身气力好像瞬间被抽光,她再也支撑不住,咕咚一声瘫坐在冰凉的地上。

宁铮转身,再也不看她一眼,走出露台,叫上一个侍者,“立刻去拿云女士的大衣,把她送到火车站,买一张最近的票,送她离开。”

领事馆里的侍者惯于处理在宴会上发生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非常专业地不问一个字,立刻照办了。

于是,当晚出席圣诞舞会的很多嘉宾,都看到了当今中国电影圈里最红的女影星云歌,灰头土脸地裹着大衣被一名普通侍者礼貌地送出了领事馆。

而这边,包不屈很快追上了奉九,一把拉住奉九的胳膊,笑道:“这是连我也不理了么?我可没有得罪你。”

奉九原本是憋着气往外走,现在这种心情之下,看到宁铮的脸都烦,只想离他远点再远点。

曾几何时,骄傲的唐奉九居然成了别人嘴里如此不择手段贪恋权势爱慕虚荣的女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的枕边人,果真跟自己当初的预想没有什么不同。

可为什么还这么生气?奉九一边检讨自己,一边归咎于自己还太年轻,修为不够,博大精深的厚黑学修得不及格,脸皮还不够厚。

听到包不屈的声音,奉九诧异地停下脚步,眼里瞬间盈满了惊喜:“怎么是你?!佑安,好久不见!”

包不屈看着眼前的娇颜,慢慢地笑开来,他肤色微黑,衬得一口完美的牙齿极其耀眼,“跳支舞?”

“当然。”奉九笑着应允。

于是,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士被这位身高腿长、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士牵引着,两人很快舞出了露台,汇入舞池中央的人群中。

没一会儿,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孤身走了出来,他深幽幽的目光在舞池里搜寻了一下,很快就锁定了那一对看起来极其相配的男女。

身穿宝蓝色西装的男士伸手扶在她的纤腰上,身穿华贵白色晚礼服的女士笑逐颜开,嘴巴不停地与男士说着什么,男士含笑听着,时不时插几句嘴,有时听不清还要附耳过去,那种亲密无间,让离得老远的人都感受得到。

旁边已有或揣测或等着看热闹的目光扫视过他们,有没见过包不屈的人还要低声打听包不屈的来历,恍然大悟后,目光还不忘扫回到现在正落单的总司令身上。毕竟,宁铮和唐奉九这对要势有势、要貌有貌的年轻夫妻,实属当今东北乃至全国最受瞩目的配偶。

宁铮看着舞池里养眼的一对儿,手插兜里,慢慢握成拳,掌心的刺痛传来,才让他放松了一点,郁怒惆怅之下,忽忽回起初初遇到唐奉九时的情景——

那时,他游历完欧洲,又在南方盘桓许久,刚刚回到奉天;而奉九,还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学生……

奉九巧笑嫣然地在包不屈的臂弯里与他温情对视,脑子里却是一片恍惚,慢慢地,她的眼睛从包不屈的脸上移开,不自觉地与场边自己那个神情莫测的丈夫相对而视——她是怎么就和这个自己万分不满意的男子结了鸳盟,成了一对了呢?

所有的一切,都起于三年前那一片莹澈的湖面冻成的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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