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场悟道(1 / 2)

阿九脱掉衣物,看着浴缸里并未加热的水,抬腿踏了进去。

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腿脚蔓延至全身,几乎让心脏停跳,他咬着牙蹲下去,躺在了水里。

头皮传来的刺痛让他没有任何心思去想别的东西,只能拼命张开嘴呼吸,看来还是低估了冷水的威力。

大脑全功率调配,让血液以远超均值的速度流动,好缓解寒冷带来的威胁。

他必须这样做,只为了在注射药剂的时候能保持清醒,彩酒带有强烈的致幻效果,一旦睡过去可能就再也无法苏醒。

度过了最初的痛楚后阿九拿起了浴缸旁的那支针剂,借着灯光凝视它。

湛蓝色的液体有种说不清的神秘感,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东西却蕴藏着致命的狂暴力量。

针筒的表面刻着一个诡异的蛇徽,不同于医学界使用的蛇徽,这条蛇缠绕的并非手杖,而是十字架。

他轻轻拔掉无菌套,是时候做决定了。

是苟活在这世上还是拿命去搏一个未来。

这一针下去很可能会死,脑海里过往的碎片一件件闪烁涌现,在生命最后的走马灯里,居然没有发现一点快乐的回忆。

从来没有人爱过他,也没有人相信过他,一个又穷又瘸的小丑,自来到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个边缘人。

阿九抬头望向天花板,幽幽地吐息。

他没有选择,只能孤注一掷,在这场与命运的豪赌中,他选择相信自己。

“上帝啊,能听到我的话么,你是不是也想看我的笑话?我知道自己这条烂命不值钱,但它已经是我仅有的筹码了,今夜,我将这仅有的一切全都摆上赌桌,我赌自己赢!”

那张脸上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狠绝。

此刻他真正担得起“亡命徒”这个称呼了,亡命徒是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要么赢,要么死!

他再也不要屈辱地活在这个世上!

他渴望力量,力量就是权柄,一个人只有握住了权柄,才能活得有尊严,当你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就不用求谁批准。

什么是孤注一掷?

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挥出最后一剑,输了便烟消云散,赢了,拨云见日,潜龙升天!

人活在这世上总要赌一把的,所有在历史的漩涡中挣扎出来的人,哪个不是狂热的赌徒?

他们的身后埋着累累白骨,那些就是赌输的下场。

真正的历史不是教科书,也没有上帝视角,它是无法预见的。

站在当时那些人的视角,成者也好败者也罢,并没有谁可以肯定自己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但,就因此放弃下注么?

敢去触碰火种的猴将古猿带出了原始丛林,敢去问鼎天下的王将族人带进了历史画卷,敢去质疑权威的人将科技带到了蒙昧世界。

安逸的生活固然没有风险,但也注定无人喝彩,来这世上都是一条命,赌上又何妨!

如果我死了,阿九心想,那并不能算什么坏事,也许甚至是一种解脱,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只希望不要投胎重来一遍。

这世界很美好,但下辈子……还是不来了吧。

就让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

而他阿九,去做那漂浮在星辰间的微粒。

被穿越亿万光年而来的辐射风暴带去无垠的深空,远离一切喧嚣,直到宇宙的熵寂,直到万物的冻结。

如此看来,在这场赌局里他永远不会输。

从此刻起,他的心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天的威城依旧会是那个威城,可阿九却再也不是那个阿九。

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也看懂了自己的人生。

一朝悟道,誓与天齐!

破茧化蝶,振翅高飞!

此为蜕变。

“嘿,上帝,这次我选择……allin!”

阿九学着电影里那些赌王的语调,豪气干云地说出了这句话,此刻他是自己命运的主人,押上全部赌注绝不回头,输赢无悔!

所谓赌桌上的allin,就是将全部家底押上桌面放手一搏,直接梭哈,输了血本无归倾家荡产,赢了平步青云盆满钵满。

这是属于赌徒的血性,敢输的人才有通吃的资格,而世间最凶险的赌局,当然就是赌命。

6523号化合物被狠狠扎进胳膊,蓝色的液体缓缓推进,最后全部注入身体。

一瞬间,阿九瞳孔骤缩,冷汗翻涌,牙齿在巨大的痛楚下不受控制地咬合,抽搐的身体溅起大片水花。

玻璃针筒脱手掉落到地上,在清脆的响声里摔成了碎片!

此刻的微观世界中,药物涌进血浆和红细胞,带着致命的变化流向全身。

继而穿透上皮细胞进入组织液,进入体细胞,最后接触细胞核,接着是核膜,核仁,最后落在染色质上。

那里有生命最初的密码蓝图——双螺旋状的DNA。

可怕的力量像是狂龙脱闸,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撕开他的肌肉。某种不可思议的生化反应正在基因层面生效,抢夺着这具身体最原始的控制权。

阿九已经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他用尽所有意志对抗着这种痛苦,抓着浴缸边缘的利爪在上面划出清晰的痕迹,牙齿差点崩断。

痛,太痛了!

相比于这种痛苦,死亡似乎都变成了美好的结局。

进化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眼前逐渐失去了光影,视野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中,无数可怕的幻觉在脑海里浮现。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正在岩浆里挣扎,一时间又掉进永冻的冰窟。

阿九努力睁大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药物破坏了他的视网膜,也破坏了他的听觉。

轰鸣声,哭泣声,欢呼声……

世间所有奇奇怪怪的声音都汇聚在耳边,喧嚣,嘈杂,像是粘稠的梦魇。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微观小人,浴缸大得能装下整座城市,但下一刻身体又极速膨胀,炸开公寓飘向星辰。

意识正在被扭曲,连带着记忆也在消散。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在此,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剥离,变成碎片飘飞。

忽而阿九又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体如此轻盈,像是一片飘在风中的羽毛。

他低头看去,另一个自己正安睡在浴缸里,冰封的水面将那个自己冻结。

他慌了,想要张嘴大喊,但下一刻天旋地转,重力倒置,自己忽然朝着天花板坠去,而想象中的天花板并不存在。

周围悬浮着破碎的高楼大厦,盘卷如蛇的地铁在这些楼宇间缠绕穿行,倒挂在天空的街上人流如织。

他无力自拔,就那么坠落再坠落,直到突破音速,白色的音锥一闪而逝,下面的虚空忽然破碎,像是砸开的巨型玻璃。

他掉进了梵高的《星月夜》。

星空像是打翻的颜料盘那样蠕动收缩,彩色的城堡扭曲如古树,周围人影绰绰,但永远看不清面孔。

他茫然地前行,推开了城堡歪歪斜斜的大门。

眼前的场景又变成了达利《时间的轮廓》。

层层叠叠的钟表如同刚卷好的煎饼那样,软塌塌地摊在各个角落,有的指针顺转,有的倒转,有的则干脆疯狂摇摆。

大厅正中央的世界树冲破穹顶疯长,前一刻还是枝繁叶茂,下一刻又枯萎衰败,紧接着再次抽芽生发开花结果。

这时,阿九听到大门打开的吱呀声。

他疑惑地回头,看到有人低着头走了进来,不是别人,居然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阿九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转身回头,门外面依旧是门,往后是无数的门,每个门里都走出一个阿九,每个阿九都回头去看。

这是一个无序的世界,诡异而混乱,如同梦境。

阿九艰难地回头,惊得心脏几乎停跳!那些个面无表情的阿九们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周围,不言不语,人山人海。

他们就那样木然地围拢过来,伸手抓握,将这第一个阿九——也可能就是阿九自己——拖倒在地,一层一层爬上去,将其淹没。

他想要大喊却出不了声,想要逃离却迈不动步,直到一个威严的高呼震碎一切魑魅魍魉。

没有时钟没有城堡也没有那么多自己,此刻所在之地,是森严的古代宫殿,如果那能算宫殿的话。

贯通天地的青铜巨柱,覆盖大陆的黑色盔甲,以及坐在山巅般雄伟的铁王座之上的金色古龙。

那龙穿着黑红相间的华美长衣,于世间的最高处俯瞰天下山河,台阶之底站满低头俯首的蛇人,闪着鳞光的巨尾从这些人的朝服下拖出,支撑着他们站立。

编钟的轰鸣从欧亚大陆汹涌到太平洋群岛,从北极寒天席卷到归墟之底,奏响历史的宫商角羽。

那是古老的战歌,是壁上的往事,唱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唱着一个时代的一去不返:

“天有鲲鹏,展翅苍穹,六合一扫,四海统。功盖尧舜,绩穷七雄,谁可与王同……”

三皇五帝,霸者挥戈,往前看尽历史,也只有一个人有过如此辉煌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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