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秘密(2 / 2)

我喊汪城开车,我拿起手机,对比了三处坐标的先后远近顺序,决定先到老汽配城,然后再到化肥厂,最后去学校,这样一来,也不用绕太远的路。

我先后问了前两个地方的门卫,汽配厂的门卫说三个月前阿姨来过一次,还是他用阿姨的手机给游仁打电话来接的,后面就没看见阿姨来了,化肥厂的门卫也是差不多这样说的,只是事发的时间更近一点,大概是两个礼拜前。

到了旧校址,我和汪城下车就惊呆了,这破楼根本也没拆完,满地的石子和煤炭茬子,最外面还有一栋楼才拆到一半,最底下的一层半的教室还有木门半掩着,窗户上都没有了玻璃,我们从老操场沿着倒在地上的篮球架往里走,我还跟汪城碎碎念了几句,“你说这楼怎么拆一大半了就停了,外面也不拉什么警戒线的,连个工地看守的人都没有。”汪城说“你少爷的命,不知道工地上的那点破事,大概就是地给批下来了,然后资金跟不上了,就先停工,然后等资金进场了再拆再盖新的内容,我之前在工地上干短工,还不是都这样,能顺顺利利盖起来交房的,很少,大多都是盖一点,停一停的,我们老家的烂尾楼很多不是拆了一大半就不拆了……”他说完,我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东西,但是不多,底层人也的那种生活想必这几年,他没少过。这时,他指着前面说到,“那个穿蓝布衣服,扎马尾的人是不是阿姨呀,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盆盆罐罐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会吧,阿姨五十多了,扎马尾有没有搞错,穿着老布鞋?有点像上了岁数的人才穿的。我们一路小跑,到了快靠近阿姨的时候停下了,把气喘匀,拿出手机里的照片对比了一下,就马上给游仁打电话说找到了。我们俩就在离阿姨十来米的地方相对坐下,一边守着阿姨,一边支烟聊赖。

二十分钟后,游仁骑着自行车到了,把自行车往边上一丢,对这阿姨一通乱吼。开始惊慌的阿姨手里攥着的便当盒滚落在地,一脸错愕的看着游仁。游仁意思到自己不该发脾气,弯下腰,拾起便当盒,没舍得再责骂一句。阿姨抓着游仁的手说“,趁热吃吧,这是我从家里刚带出来的,有红烧肉和辣白菜。”我和汪城在后面看着游仁把老太太扶上了自行车,我刚想喊坐我的车吧,汪城拦下我了,摇了摇头。就这样,我们慢慢的跟在游仁身后。到了家门口,阿姨下了自行车,害羞的吻了下游仁的额头开口说,“谢谢你送我回家,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游仁被这番话弄的一头雾水,想问的时候,想到阿姨肯定又解释的不清不楚,于是就算了,我和汪城送到这,准备回程了,游仁一把拉住我,要我上去坐坐,谢谢我们帮忙找人,我回头看了眼汪城,他没看我,就抢着前,掺阿姨去了,别说,这小子别的优点没有,尊老这一块是没的说。

我们坐在茶桌上,等着汪城把阿姨扶到里屋,吃了药躺下了,游仁拿着阿姨在老校址那蹭了一身泥的衣物准备放进洗衣机里洗,突然摸到裤兜里头内缝了一口袋,里面好像塞了很多纸币一样的形状的东西。他意识到阿姨好像这身衣服从没看她穿过,是哪来的。我拿起桌上的剪刀,递给了他。他沿线缝把内兜剪开,里面掉出信封一样的东西,皱皱巴巴的的牛皮纸都褪成淡黄色了,他打开信纸,看里面的内容,我也好奇,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按耐住了。我看着游仁的神色有点不对,先是肃着脸,然后开始皱眉,当把信纸翻完,我看到他两眼通红,不住的回头看向里屋的阿姨。然后用手肘上干净的地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赶忙问他这是怎么了。他把信纸递给我看,然后转身近了阿姨那屋朝着一个破旧的老木箱里翻着什么。我看着信的开头,起初并不觉得惊讶,以为是叔叔生前年轻时写给阿姨的情书之类的东西,正在感慨老一辈人表达感情时的含蓄和委婉的时候,却被署名吓了一跳,工工整整的写着游仁两字,我脑袋炸开了,无数的猜测涌入我的脑海,然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时,汪城和游仁捧着很多花花绿绿的衣服裤子出来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上个世纪的衣裳,有很多类似旗袍这样的衣服。看着游仁陆续用剪刀挑开,里面掉出很多大大小小诸如刚才那样的信纸。我瞬间笃定了我刚刚的猜测。坐着沙发上,等着游仁开始说些什么。

“很早之前,我的父亲就过世了,刚才那个木箱是母亲陪嫁的时候带过来的,自己这么大了也没见过母亲开过箱子,更别说过看母亲穿过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了。大概是两年前,母亲开始有了病症,有时候是煤气没关,有时候把昨天刚洗的衣服又拿出来重新洗一遍,后来就慢慢的愈加严重。为此,我经常上班早退,且很少加班,为此和领导跟同事的关系一直处的不好。有一天,我回家,还没到门卫处,就看着我妈大老远的对着我笑,手里拿着好多年都不用的便当盒,径直跑向我,把便当盒塞在我怀里,然后主动挽着我的胳膊,那样子像一个想要受到表扬的孩子。从那以后,阿姨都早早的等在巷口,像等待着什么,起初以为是等我,现在才知道不是。那会儿,谁又会在意一个生病了的小老太婆的执拗。”说到这里,他问我要了根烟,汪城抢先递给了他。他吸了两口,继续说到。

“后来,母亲看见别人骑着自行车,就闹着也要坐这样的自行车,没办法,我就买了一辆,平时都锁在巷口的树下,到了下班就载她回去,自从我妈坐上我自行车的后座,都显得格外的开心,每次都会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角,不舍得放开,深怕一路的颠簸给摔下车,当然,我那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相反的,我还会觉得很温馨,考虑到母亲是生着病,就由着她怎么开心怎么来,说句不孝顺的话,老人家还有多少开心的日子可以享受。包括在刚才,我母亲吻我额头的时候,我都只是觉得她的记忆回到了她更年轻的时候,还把我当个小孩子,很多年了,我母亲都没有像方才那样亲吻过我。我是又惊又喜,很后悔刚刚气急败坏的自己吼了她,实在是我妹年后回学校上学了,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把我手里的那封寄给三十年前阿姨的信交还到游仁的手上。游仁这下才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哎,游仁苦,苦的过生病的阿姨吗?

“其实,我很早以前问过我父母,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我爸说是我妈取的,挺好听的,就没意见,我妈只是说仁字笔画简单,寓意好,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只是没想到我和我爸就这样被忽悠了二十八年,信里和我同名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母亲年轻时候的恋人吧,那座学校也是母亲当时上学的那所,我不在那里求学过,所以母亲每次拿的便当都是要给那个男人吧,我居然数次被这样的母爱感动到,甚至忘了自己压根不在那所学校里就读过,母亲这几十年把这段感情藏的自己都快忘了,要不是生病,怕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我看着桌上排列着的泛黄的纸,清秀的字,委婉的表达着倾慕的感情,很大一部分都在岁月里褪了清晰,想必,游母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数次翻阅细读着往事种种,上面的水渍大抵是游母只肯在人后为青春暗湿的泪渍吧,我很难想象,爱一个人可以深藏在心里几十年如一日,除了无奈更多的还有不甘吧,以至于每每有人当着她的面一遍又一遍喊游仁名字的时候,她的心该是如何的悸动和成全。爱原来真的可以在轻浮的世界里隐忍过半个世纪之久,久到我已忘了我是谁,却仍记得你在年少时刻向我骨子里的那些跟血肉长到一起的点滴作为,直至我容颜老去,肌理枯朽,两鬓斑白,仍对你怀有焕然一新,恍若昨日的悸动。人呐,终究将被其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久久不得出笼。

“当我还能时常想你的时候,

我就觉得,

绵延了多年的孤独就还有救,

哪怕仍然没有机会生活在一起

也没关系

我已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像你的

半个影子”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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