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历下汴京两地长,苏门各尽觞(1)(2 / 2)

高太后道心想当然不能打仗,也不会打仗,这不过又来索要军费的,于是喃喃的问道“王安礼将军,前次所言,你在驻防西夏,为何现在变成幽云了?”

王安礼回应道“盖因河东路上拥辽国,右拥西夏,两相依偎,故而两向而防,两向而战,西夏辽国都是我朝劲敌,二者皆应防备,臣等多边在心,操持万方!”

又一人出言“上攻击大辽,左防及西夏,恐怕左右不能两全,西夏日盛,民风彪悍,最好是联一攻一,至少要许以利害,否则难免在后方骚扰。若是两线作战,则势难定也!”

高太后听完似有不悦“大宋向来以和治天下,既然钱财能解决何必刀兵,不如都许以利之,令其不要骚扰,吾等专心处理内政事端,哀家听闻,闽中不平,可有此事?”

福建路按察使肖纲启奏“闽中尚无大事,只是泉州外客商船抢了当地老百姓的生意,遂激起当地人的不满,偶有不良之民抢劫外客,事少,不及上报朝廷。”

高太后闻言厉声喝道“希望你等勿要虚构瞒报之事。”高太后声大,吓止了百官。

正当众人无话之际,却从人群中传出声来“文彦博老迈,令不得以服吾等众生。”

那文彦博倒也识趣,“臣等老矣,老眼昏花,望卸任宰相,另选贤能。”

众人议论纷纷。

高太后询问道“可有合适人选可以服众?”虽然高太后没有明说,但是下意识的往苏轼的方向剽了一眼。

张耒出言“纵观天下,惟有苏翁可付大事。”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苏轼,苏轼见大家如此看重自己,但是碍于情面,还是略作推托,“在下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况我苏轼命苦,混迹江湖多年,天涯漂泊,大任恐难以成行。”

高太后见状又想将苏轼一军,遂说道“既然苏子如此说来,哀家便不在勉强,”高太后又故意询问众人“还有谁人可担此重任?”好家伙高太后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苏轼,至少也应该再请一番。

众人还在喧哗,议论此任非苏轼不可。

这时列中黄庭坚出言“目今朝中,老的老小的小,无人可担此重任,惟有苏翁。似吾等李格非几人令尚不足以服众。新党出任宰职必遭旧党弹劾,旧党出任宰职亦难令出即行,所以必苏翁出仕不可。”黄庭坚言辞恳切,众人附和“必苏翁出仕不可!”

高太后又转向苏轼,“苏子意下如何?”

苏轼依然推辞。

高太后怒道“苏轼,你好大的胆子!食我大宋的俸禄,却不为我大宋分忧。岂知其耻也?”

苏轼听之不敢言,唯低头应诺。自古当官的都以官做的越大越好,权利越多越好,似苏轼这等,辞官辞权的着实很少。或许也是一种无奈,大宋的官,虽然无性命之忧,但是忧心忧肠忧事,稍有不慎,即是谪贬他乡,可算是风险巨大。更重要的是反对者声音不绝于耳,令更难出,故而苏子退却,众人也都敢望而不敢授也。

那应该怎么办,苏轼见到太后如此言语显然对自己辞宰极为不满,遂改口说“大宋的权柄落入了我苏某之手,未必会是一种幸运,因为我之所行,皆温和之法,不像王安石公那等雷厉风行,亦不似司马光那般消极。或可称其‘无为而治’!我乘山水,而众生逐利。苏某不堪于争雄辩之中。”

高太后见苏轼还有推脱之意便道“既然苏子推脱,且请苏子和诸位爱卿‘滚回去’思量,到底大宋的前程重要,还是诸位的情思重要?”于是众人拜服官家,一应出得大殿去了。

那黄庭坚,张耒,晁补之一众上下围合苏轼一起下殿,各叙你我,不愧是师门情深。

众人走出宣德门,门外早有马车相迎,却是苏迈携车夫在此等候苏轼从宣德殿出来。众人得见苏迈,纷纷上来拱手相叙礼仪,那苏迈亦是相貌堂堂,也为本朝翰林院博士,因苏轼遭贬谪,遂去官随父潜行,目今除了相伴苏轼左右更无他事,但既然随了苏轼,文采当然不在话下,尤其是诗文骈赋绝佳。有好事者遂言“苏迈公子相貌堂堂,颇有苏翁年轻时的风范呀,所写文章亦有老苏翁之志,吾读其《后六国论》论点新颖,文笔流畅。文似歌行,意却更显高远,真是又胜旧人一筹啊!”

苏迈闻言慌忙谦逊回礼“多谢诸位叔父夸赞,这多年以来谨记诸位叔伯教诲,文章略有偶进,诚实离天地之文尚远。”

随行者黄庭坚提议,“所谓无酒不成行,今日苏子归来,吾等须对酒当歌,唱尽人间奇乐!”

苏轼亦言“外放多年,唯浊酒伴生,方忘今世浮沉。羁旅他乡,亲朋远散,高歌曲尽,酒入愁肠,寻梦多时即可往。人生痴痴狂狂,洒脱可就酒中逢千章。维康(苏迈,字维康),今日为父不归,我要与老友属文斗酒问苍,你先回家去也!”

苏迈闻言兴奋痴狂“父若去饮酒,怎能不带上孩儿”,苏迈遂回头命车夫先回家通报消息,随后便转身回到苏轼跟前,众人见状却是“哈哈……”的笑了起来,齐声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刚走没几步,却见前方一人挡路,正是秦观,“苏翁斗酒怎么能不带上我秦少游也。”这下大宋文坛的半边天全部到齐了。

苏轼大笑“哦!这是少游啊!没想京城又遇,快快快,一同饮酒作乐去也!”

不消几时刻,众人来到汴河桥东的食尚居,寻一方大桌,招呼掌柜“先拿几坛好酒来,牛肉羊肉各项下酒菜稍时可慢慢上。”各人自寻座次,然苏轼当然为上坐。

众人二话不说,先饮几坛。有人酒意临头,遂闲话起来“苏翁今此归来,吾等方有引路,目今朝中乱局唯有苏翁可以按顺,此乃大宋之福也。”

苏轼起身长叹“大宋乱局,乃新旧之争久矣,各方势力相互倾轧,新旧实力又齐虎相当,怨怒和忧愁积压,苏某恐难掘动各方势力。”

黄庭坚闻言说道“苏翁离朝久矣,素不知朝中之局,乱中有稳,稳中亦有因果,新旧势力处于平衡,苏翁即不偏向何方,只需引吾等走入新的道途,新旧之力皆不可破,若一方破之,则另一方得势,吾等必不可与得势一方争持,吾力尚轻,难以为继。为今之计,不破而立新才为稳妥。”

苏轼道“不破旧局而立新局,这倒是一个新颖的办法。”

秦观又言“朝中之所以无以进之,亦因为新旧之力平衡,相互掣肘,吾等力微,不足以撼动,吾与文叔兄,鲁直兄等兜兜转转不过是在为苏翁归来拖延时间罢了。根本谈不上有何种建树。”

苏轼听闻李文叔之名,遂生迟疑“李文叔?此人许久未见,其在何处?”其时苏轼闻李格非之名已久,但是并未与之深交。在御史台案之前苏轼大概也就和李格非有数面之缘,因其是韩琦的门生,这互相之间就不好怎么交割了,毕竟门第有别,互相交际恐有不便呀!后李格非因一篇《王公祭志》而入宰,随之便名扬天下,苏轼才算真正注意到李格非这人。

张耒补充道“李文叔为新任尚书右仆射,学术成就非凡。然则朝中既无党羽,亦无后盾,揪揪行事,亦如蹒行,其本人常以苏子门生自居。吾观此人行为得体,为人正派,吾等可纳其为忠志之士,免其为新旧之人所利用。”

苏轼听闻然也“李格非似曾有所交集,也就数面之缘,其文章吾读之亦有大气磅礴之势。只是当时他娶了王拱辰的孙女,我以为他会一心扑向王家怀抱。如今王门势颓,不知其心属何地?”

晁补之对道“苏翁且知王拱辰已去矣,其子王贺之为新党激进者,年少鲁莽,目前已经罚官去职,另一子王苑之,即李格非的岳父,其人在朝中成就不大,亦多有隐退之意,其本人并无明确新旧意向。吾观王苑之则更想明哲保身,远离朝局,退而安居,王门则难成气候,李格非即为孤胆一人。目前其行为举止多倾向于吾等,不可失之呀!”

苏轼听闻言之有理呀,遂问道“目今李文叔现在身在何处?”

秦观答道“吾日前于官中修书于他,其时正于历城忙于其妻生子,闻我书信,即快马加鞭往来汴京,然车马劳顿,病已入体,目前于王府休养。”

苏轼又道“待到来时,吾等何不前往探之。也好探其虚实。正好官家欲令我为宰,何不就此良机,收拢人才。”

黄庭坚饮一杯酒后说“目前朝局最好静观之,以不变应万变,官家只应苏翁代替文彦博取宰,其他未有所命,万般皆应照旧,未免成为众矢之的,不可轻易更替侵占剥夺他人之利,需徐徐图之。”

言语间,苏迈欠身为诸位斟酒。

张耒却反对道“当今朝政若是徐徐图之,吾恐苏翁所为将于文彦博无异啊!有些事情必要空谷传声,立竿见影才行啊!”

黄庭坚阻道“古来心急不成事,势未养成,就烟火银枪,不仅险恶未除,还恐伤及己身。苏翁久放在外,汴京之势未稳,不可行事造次。王安石公所为,亦因步子迈的太大而早早陨落。”

苏轼见各方意见不一,慌忙和事,“今日之日吾等即多饮此酒,朝事谈及再寻他日。”说完即命苏迈给众人的酒都满上。

有人提议“吾等都是学问千斗之人,不如饮酒作诗,命人记之,以为后人所悦!”

苏子曰“然也,即是如此,苏迈年纪最轻,当为各位叔伯开第一曲也。所谓抛砖引玉,投砾引珠也。”

众人曰“善!”

苏迈见众人所推至,为不令父亲失望以“酒”仰天而作一首临江仙:

长风万里悲秋客,有酒莫问得失。汴京朝路未有知,汴河流水恨无期。

流水悠悠空对自,去时难见来时。瑶琴一付伤心碧,满眼忽见泪痕滋。

众人纷纷赞叹苏迈的临江仙,黄庭坚又言“‘汴京朝路未有知’说尽我等困局,只是今日有酒,即可忘尽悲忧,而‘有酒莫问得失’应当放到最后,方能影射出今日之状况。”

众人心里虽然觉得黄庭坚说的对,但是苏迈的词才是现实状况,哪里能忘记这糟糕的俗世,即便是喝的酩酊大醉依然不能忘记此等困局,醉酒消愁不过是古今词人们美好愿望罢了。

苏轼忙教诲苏迈“你且要记住黄鲁直的话。”

苏迈拱手拜谢黄庭坚。

黄庭坚既已出言评价,亦不能不作什么诗文,遂有言出: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此文一出,众人笑道“此非鲁直兄早年所作,不能算,不能算也!”

黄庭坚笑言,“这确实是我早年所作,可是现在不正应了此情此景啊,所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正是我等十年未聚,而目下正是春暖花开,真实应景啊!”

众人嘲笑之道“应景也只一句应景,其他的呢,‘隔溪猿哭瘴溪藤’是应得什么景,亏得苏迈实诚,呕心沥血所作,你黄鲁直简直…贻笑大方,今日不作不能放过你,你的大作待到最后,现在赶紧思虑。”

黄庭坚委屈道“苦刹我也,纵使文采再高,亦不能七步成诗呀!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众人闻此言语,心中暗暗嘀咕,看来今天是来真的,众人纷纷心中默默思虑,已备所作。

借此时间,众人又盏来数杯。“下一位诗作者是谁?”

只见秦观出言:

一醉风云映落霞,六根无力附风雅,西阳影上几梅花。

杯酒识得春意少,春风无意问谁家?诸君余欢去天涯。

“这一首浣溪沙,请诸君品鉴”秦观唯唯诺诺的跟大家说。

苏轼听完说道“看来少游此曲有意想脱离此宴,似有不悦啊!所谓‘六根无力附风雅’说的可是我等呀?哈哈哈”苏轼只道是与秦观也不是很熟,只能用大笑来缓解尴尬。

秦观慌忙解释,“此曲格局应稍大,不局限于此宴上,而在指此江湖,吾等兢兢业业,痴痴颠颠为的是让大宋变得更好,可惜春风无意啊!吾等将若何?杯酒岂能识得春风多少。或许只是吾等一厢情愿罢了。”

苏轼闻言急忙责备秦观“少游莫要这般认为,世事本来就不遂人愿,岂能处处尽如人意,吾等当勉励为新,世事虽然不顺着我们,但是我们要顺着世事,所谓顺势而为,力大则可逆天改命,力小亦可云游四季,而免受风之侵拦。少游切莫太过悲观。”

众人听罢亦是责备和安慰秦观词虽婉约,但命不可悲之。

秦观本为江湖迁客,多漂泊异地,偶的王安石点拨,又因苏轼跋引,因而思虑良多,不足为奇,众人笑之,却也能理解这其实在情理之中。

苏轼曰“吾等既生之为人,就不要拘泥于小节,生则为大,内心应当多淋漓畅快,即便远行,亦潇洒于江湖。赤壁渺远,我竟泛舟宇内,人若不豁达,见此诸景则由心吓之,岂能作通古今之章。明月虽外,却在你我心中,我心比月大,又何苦于眼前哉。大宋局势虽乱,但是乱局之中自有规巡。正如鲁直所言以不变应万变也。”

黄庭坚向苏轼抛了“媚眼”。

众人拜服。

“下一位言者是谁?”苏轼问。

晁补之说“我有一言,供大家鉴赏”,只见他悠然自得的吟诵

春三月里倚西窗,楼外烟柳伴垂杨。

苏子与客窗下坐,诗赋才情歌流长。

但见繁花春意放,花尽枝头绿凝香。

要问何人最轻狂,自古多情酒中郎。

晁补之言毕众人纷纷觉得淋漓快意,此文应时应景,却不写愁肠,是为把个中愁绪忘的一干二净,不失为借景忘情的佳作,苏子也说“晁无咎所文,令人倍感清新,春意花放,高歌满曲,是春日之气息,亦是我等之情致,情意致此,何意不为乐呀,晁无咎之作为赞也。”

晁补之起身拱手并谢苏子夸赞。

“下一个是谁?”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坐角落的张耒,话说张耒此人词风瑰丽,雄浑,写到忘情处,甚至山河声嚎,沧海变色,日月易辉,只是前生不幸,仕途不明,常出江湖远地,久居庙堂之外,其生途与苏子无异,而其痛处往往更甚之,是的,众人偏偏想看的就是张耒应此情此景所描摹的世事。

秦观先说“文潜(张耒,字文潜)之歌,吾读之日久,便更解其意,与吾有相似,却更有张力也,今日之席宴,我更想知文潜之文章到底为何?”

张耒慌忙谦逊道“吾之词文,不过惶惶论道,各位谬赞,我之羞矣!吾不过是尘世间一粒细小微尘,难出惊世之章,”张耒顿了顿又说“既然各位都有文入世,吾当不能别异在外,遂说道”:

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

日暮冷风吹尘去,数峰清瘦出云来。

众人听之不解其义。

苏轼说道“看来文潜还是没有释怀,多有悲怆之语啊!”,众人纷纷了然,遂不言语。

此时桌间酒意正浓,却无声,黄庭坚饮尽一杯即醉意出言“既然各位要我再念一曲,我自不能退却,退却了我还是那个快意解千愁的黄鲁直吗?”是的,此宴中以黄庭坚的风格与苏轼最为接近,词文潇洒伶俐,读之畅快不已。更兼有黄庭坚书画双绝,世间少有,故而声名远播,天下人皆识之。

众人纷纷附和“鲁直快出句!”

黄庭坚不慌不忙的又饮一盏,方才慢吞吞的出声

醉意论江山,杯酒倾盘。人言好梦汴京南,却道汴京春易去,谁晓春寒。

持觞劝客干,对饮花间,酒中影动尽余欢。好景风光春已漫,春到枝繁。

黄庭坚吟毕即问大家“此乃一首‘浪淘沙令’,应此春景而发,又系我等酒干,吾醉意临头,恐难再叹,希望苏子与客放过我黄某人。待到春花烂漫,吾等再云游汴河侧畔,到时将有无限江山,和酒。”

众人大赞,黄庭坚不愧为与苏轼并称天下的“苏黄”,不仅书画了得,醉酒亦能提笔问盏,佳作连连,试问世人有几人能。

苏轼赞道“黄鲁直可谓气势非凡,一首杯酒论江山,道尽大宋春山无限,我等今日论之,可谓贴切。但人之所长叹,不过是因为渺小,与春夏秋冬季节变幻相比,不过微微苍尔,唯有受之,藏于花间,即能感受宇宙之博大,又能忘却我等之渺小。实在可赞!”

黄庭坚略显羞涩,其瞬间又谦逊起来,遇见恩师夸赞却又显得十分的谦意,但在苏轼的众多弟子之中,唯有黄庭坚最为豪迈,此间之酒意则非常贴合其人物风格。

张耒,秦观纷纷向黄庭坚投来赞许的目光,张耒又言“黄鲁直心胸开阔,不为人间俗世所忌怀,是我等学习之标杆,在下十分的羡慕之,今日有酒,吾当敬之。”秦观亦言“黄鲁直之词文,不见半点哀愁,倒是对春间美景描摹的惟妙惟肖,尤其是‘好景风光春已漫’,溢美之词溢于言表,又兼写我等论河山之壮阔,蔚为大观,所谓不羁之情怀不过于此也。”秦观说完,举杯敬之。

黄庭坚亦举杯回礼,说道“黄某能得少游之赞美,此生之幸运也,少游之词,通天地之灵气,我也难企及,所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写尽宇宙之慌藐,人间之仙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婉约至极,不知人间何人更有少游这般才情,这一首词,我一直铭记于心,镌刻于魂,只差纹其于身上。”说完即欲脱光上衣,意欲将他的纹身展示给大家看,众人纷纷阻之,知黄鲁直今日定是深醉也。

晁补之见此情形,速将杯酒放下,帮助黄庭坚整理愈发凌乱的衣襟,晁补之道“苏翁且见笑了,我等于汴京执事,每每与鲁直兄饮宴,唯有鲁直兄最为放肆不羁,而正当放肆不羁之时,即有佳作而生,可谓是酒中诗话,酒仙第一人也,其情怀唯有李太白可比。每每酒至深处,乐而忘形,忘形即口吐芬芳,让我等之羡慕。”

苏轼笑言“黄鲁直,自少而今,我识他二十余载,已是见多不怪也。若是尔等都有黄鲁直之胸怀,世间可有甚么忧愁。”

众人纷纷赞许黄庭坚,举杯敬之。

目今还有一人未有言语,即为一直默不作声的苏辙。

“下面到谁之文也,”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苏辙,苏辙饮尽杯中之酒,遂言“家兄远行初归,吾心畅快不已,今已至此,合家同欢,又得众人相伴,实在激动万分,我愿意高歌一曲,为家兄接风洗尘,亦为我等助兴!”说完即吟起:

青山重万壑,绿水纵天衢。悠悠人世,高歌一曲敬老苏。兄弟情深几许?直叫汴河流去,何处又殊途!难解今生路,有酒尽欢余。

天地生,日月鉴,混沌初。蜀中又苦,恋恋故土我和汝。荜户蓬门深处,问取千秋籍录,点点是新书。今入汴梁府,望世世有吾。

众人听毕,纷纷落下泪来,这一首《水调歌头》真是情至深处,与苏翁早年所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月》可谓是一唱一和,相得益彰,苏翁曾于润州府金山寺中所写问天神作《明月几时有》曾一度风靡尘世,直唤得大宋官家高太后连连叫好,其上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即为写给苏辙的最深情的思念,而苏辙籍以此回应在外漂泊日久的高兄。上阙写踏遍千山万水的苏轼归来,有酒相庆,虽然难解余生路,但却不误今时作乐,下阙则回忆少年蜀中一起读书写字,最后两句“今入汴梁府,望世世有吾”虽文采欠佳,确是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最好回应,不愿兄弟离别,望世世相随。

苏轼听之,潸然泪下,随即起身来到苏辙侧畔,深情而又语重心长的对苏辙说“为兄远涉,苦子由一生,家父已去二十年,唯有吾和你戚戚相伴,所谓兄弟情谊,不过如此矣!”说完即满饮杯中之酒,饮毕即手扶苏辙肩。

苏辙惶恐,不知所措。

众人亦纷纷叹息,秦观出言“子由(苏辙,字子由)高义,此番深情,吾感慨良多,吾当敬之一杯。”众人亦纷纷端起酒杯对苏轼和苏辙表示敬意。

良久之后,苏轼释然,回到自己座位坐定,众人多时不敢言语。

黄庭坚打破这一刻的平静,却见他醉意连连的说,“今日于食尚居饮宴,诸位都是天地间灵异之人,文采武功皆冠绝天下,唯有黄某人最次(自谦),我提议今日之书文,当以辑录,以供世人观之,尤其苏子之文,当为万民之表!”

众人觉得然也。

苏轼说道“苏迈年龄最小,在这里又是晚辈,由他执笔为大家辑录文字最为妥当。”说时苏迈即已经准备好了纸笔。

但忽晁补之出言“今日各人皆有言论,唯有苏翁尚未有片语相授,苏翁之词当成天地间一道亮丽的艳景,若能得苏翁一词,吾等将三生受之,如甘霖入苦土,似朝露降人间也!”

众人纷纷请求苏轼赐文。

苏轼应道“今日大家相聚汴京,写高义而临天下,面朝堂而叹时局,此才为大宋之幸也,若是万籁皆无喑哑,则世事皆毁矣!回想当年,因一封朝奏而毁前程,先谪贬于黄州,观赤壁而览古今,叹流水东去于不复,又徙贬汝州,长途跋涉,旅途劳顿,吾悔恨之,渐渐神离,魂不守舍,幸而苏迈相伴,救我于魅途,今又折返于汴京,可是吾离开汴京尚且不足十年,而朝事却如昨日,十年未趋步向前,何哉?不变之声大也!变与不变不在人,而在心。王安石之心在变,司马光之心在不变,谁得权利者,这时局就随谁意!长此以往,宋将不宋矣!吾之归来,将打破此等喑哑,复我大宋朝气,希望诸位勉力助之,奋之。至于词赋,以此而得之。”

苏迈听父之言,慌忙安慰之,“我父年事已高,恐再难经风雨,望诸位叔父助之。”

苏轼阻苏迈道“哎!为父尚且有精力以临天下,只是有感而发罢了,”遂宏言以作句:

夕朝有酒一人嘱,饮不尽,杯难数,千里江湖唯我去,何时日月,更无星路,恋恋归期误。

今时春到谁人聚?楼外烟来送柳絮。又是人间春好处,满城秀色,凭栏可取,窈窕随风舞。

这一首《青玉案》道尽苏轼旧日愁肠,也写尽今日汴京之繁华,众人对苏轼之文向来赞之,看此情形,苏翁已经忘却过去,准备开始新的人生,因为汴京繁华都在这人间春好处。

晁补之首先出言“苏翁之词,我等向来慕之,旧日苏翁泛舟游于赤壁,横槊赋诗,观天地之博大,论宇宙之雄伟,古今英雄都在赤壁之上,都在苏翁之赋中,我恨未同行,在坐唯有鲁直有幸同游,我实在遗憾也!”

黄庭坚说道“赤壁之游,吾也是感慨良多,苏翁情怀远见,黄某得见之久,苏翁作《念奴娇·大江东去》吾已书之,裱为上作。”

秦观亦道“苏翁之文,吾向来重之,此一《青玉案》情真意切,感情朴实,说尽我等今日之美景,这满城秀色,窈窈随风飞舞,歌尽汴京城邑,是为佳作,吾要抄之,为天下留存,并送于另一位宰职李格非!”又道“李格非与吾同朝为官,虽只作空宰,但志却在胸,若能俯仰天地,问鼎今世潮头,何不快哉!”

苏子曰“然也”,遂令苏迈誊抄一份,交于秦观,秦观后将一份交于大宋翰林院留存以及刊印,另一份遣人送往王府给李格非。

说巧不巧,众人还在饮宴之间,楼下有人来,众人不知是谁,遂静静听之,只听得他向店家一一点罢酒菜。众人听得,识得人声便知那人是王贺之。晁补之先对苏轼说道“这王贺之,本为王安石公得力门生,奈何性子急了些,居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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