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历下汴京两地长,苏门各尽觞(1)(1 / 2)

上回说到朝廷三番五次催令苏轼回京,而苏轼亦是三番五次辞不入京,大宋朝廷由高太后把持,政局由文彦博和范纯仁轮番把持,而李格非秦观黄庭坚等人辅佐,旧党之人多有重用,新党之人多数边缘化,新法渐渐偃旗息鼓了,而代之的旧法也没有让人失望,似乎一切即变得有序并自然起来。

另一边王甄儿和李易安在历城也过着安定和谐的生活,李格非偶尔回到历城,与王甄儿自是小别新欢,一家人其乐融融。李府上下与县令唐国昌多有往来,李府也多得唐国昌照应,李格非非常感念在心,无以用言语表达,时时想利用自己的权力来帮助唐国昌实现心中的抱负,但时时又因时机不对而作罢。兴许李格非也是为了身边能多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奈何朝中形势多为旧党把控,唐国昌暂时恐不能被容也。

事事尽如人意却也好像尽不如人意,不过这一切都不妨碍一个小孩子的成长,李易安已经可以在李府里满园子跑了,而那唐迁(唐国昌之子)也是天天来李府陪同小易安玩耍,读书,写字等,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才是一家人。王甄儿虽是女流之辈,却琴棋书画事事精通,不免会时时的熏陶着这两个孩儿。李易安小小年纪,便也识得各种诗词文藻,那唐迁虽也识得也诗词,却更好身动,天生练武的料。

李易安先识百家姓,后阅千字文,先经礼仪,后通晓宇宙,文字能力极具慧根。王甄儿是喜亦是忧,喜则见我儿聪明伶俐,忧则忧李易安乃女儿之身。自古女儿多薄命,若是李易安是乡野筚户之女,则尘归草芥,亦无人问,可不知其苦楚;但偏偏李易安聪慧过人,则将来必为尘世之明珠,闪耀夺目之下却更容易受尘世所伤。王甄儿想着此事却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摇头晃脑阅读《千字文》的闺女却是无可奈何。静静的听着这般稚嫩声音,却更像阅尽这尘世的音符。

临深履薄,夙兴温凊。

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川流不息,渊澄取映。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笃初诚美,慎终宜令。

荣业所基,籍甚无竟。

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李易安或许还不懂此曲中意,却亦读的兴致盎然,不愧为王甄儿所授,懵懂却十分的玲珑。

是时李格非为枢密院使,虽政令大多出自文彦博范纯仁,但是多数都由李格非秦观等人拟定,也正是令由苏党之人所拟,所以新党才不会过于闹腾,若是政令皆出于文彦博等,那汴京城似乎又要闹的开花了哎!

时事稳定久矣,李格非想着把妻儿接来汴京城照料,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于是其每到闲暇便告假赶回历城与王甄儿商议。

马不停蹄,驰辕千里。

李格非见到久违的妻儿,喜不自胜。急忙将李易安抱在怀里,似孩子般语气问道,“我家的孩儿最近有没有听娘亲的话呀?有没有用心读书呀?有没有想爹爹呀?”喜气之色溢于言表。

李易安乖巧的答道“有啊,爹爹,娘亲昨儿教了孩儿一首诗,孩儿背给你听”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李格非听后立马夸奖道“好好好,娃儿真乖!”转头又对王甄儿轻声温柔的道“辛苦夫人了,我儿出落的亭亭大方,都是夫人的功劳。”

王甄儿应声“她也是我的孩儿呀,我自然要上心啊。”

李格非又笑“对对对,辛苦夫人呀!”

李格非抱起李易安亲昵的问,“你刚所背的诗词可知其义啊?”李易安懵懂的摇摇头。李格非也顾不上王甄儿在身旁,就给李易安讲这一首《山居秋暝》的来历“这王维啊,天性通灵,自号摩羯,通宇宙而晓经义,王门府第,出入皆王孙贵胄,而王维却更喜山水,尤其是清秋雨后。所以就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李易安听之此语默然的望着王甄儿“母亲…”

王甄儿见此情形,似有责备的语气对李格非道“一个四岁的娃儿,懂什么王孙,夫君切勿牵扯太多旧事,养儿切记拔苗助长。”

李格非见王甄儿如此说,也辩驳道,我这也是让她接受旧事的熏陶,并不是真的要他明白王孙公子的故事。即便还在肚子里的娃,也希望她更懂经义和规矩。

李格非和王甄儿各自闲扯,夫妻二人及孩儿生活自是情理怡然,同时又是一派新的人间词话,令常人羡之。

三秋稍冷,日晚舒流,夜日微风吹动着李格非的胡须,抬头明月当空,卷卷乌云在楼头左右,这情形下却正有微烛旁的妻儿在点点识得这人间烟火,李格非是想给王甄儿更多的记怀,却无奈尘世的羁绊尤多,正想着这诸多事端,突然王甄儿的心头一阵眩晕,李格非慌忙过来殷勤询问。这光景却不知如何是好,显然男人对这种事情从来不会有何种预感。王甄儿细说之,前日请大夫把脉,却发现今身又添一孩儿。

李格非听之又狂喜不止,此乃又是人间的一桩美事,又有一个孩儿将来到我与夫人的身边,而李易安的今生亦将不再孤独。当然若是个男儿,李门香火就可以绵延不断,可是又得了上天的恩泽呀!李格非欣喜一阵又对王甄儿安慰道“夫人乃圣明之人,功比女娲,我等惭愧,却未能分担夫人之力于一毫。”

王甄儿见李格非如此言语,心中自是十分的感愧,我虽为女流之辈,但是目今天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而眼前这个却对我始终如一,我虽非夫君原配,但自原妻去后,夫君待我却若心上之肝,迢迢星瀚,有几人予。“官人切勿如此言语,男儿之所为为国,而妾之所作,则为李府这一方天地。你守国,我守家,岂不是人间万年流长的亘古道理吗?”

李格非闻言自是十分的赞赏王甄儿的明事理,懂大事的情怀。只是自己已经年逾不惑,虽为朝中宰职,却亦未能立定天下之功,实乃惭愧,更何况自己之所能,实在薄弱,上不能左右朝堂,下不能馈利于臣民,外难御江湖之气,内却弃妻儿于汴京东北三百里之地,实在无言以面对……,遂对王甄儿讲“夫人且容为夫在汴京打点一二,不消三五月,即接夫人于汴京享受天伦之乐,况夫人与爹爹王公数年未见,这是人间别离情,更是世道轮回因。”

王甄儿听完此语,亦是十分的感伤,数年未见爹爹,不知他老人家在汴京可好,这光景和年月,有多少爱恨难念,作为女儿亦是有万般的无奈,王甄儿正想着此番情景,下意识的将李易安搂在怀里,这或许就是想到这生生世的情由造化,我是爹爹的女儿,却久未见矣,而李易安是我的女儿,终有一日会别离。现在或许是父女最好的时候,我能搂着闺女在怀中嘤嘤歌几曲,而爹爹曾经又何尝不是这样对我,如今却难……

李易安贴着王甄儿的肚子,似聆听着尚未谋面的弟弟(李迒)心跳,她似乎还不知道此为何物,但或许正是因为两相不知,才更能生出许多通灵的趣事,所谓境由心生,世事皆从心出发,方可化万物而为情愫。不论是谁,感情的多元化才能生出世界的多彩。李易安此时虽然不懂,却心早已识得。

此夜正在静寂无哑的流过,各人在思虑着各人的事情,而每个人的思绪却透着万千感遇交织在一起。

为了及早将妻儿接到汴京,李格非只得又去汴京打点,可是无奈只得留一双妻儿在历城别居。李格非心里想更是时时挂念,而作为大宋一宰执的李格非在汴京却无像样的落脚地,仍然寄居在家翁王苑之府宅。也不是没有钱财置办房产,只因朝廷多变,无以作长远打算,不过这次李格非得知王甄儿即将又生孩儿,铁定的心儿要将王甄儿接来汴京,遂找家翁王苑之商议此事。

王苑之听说闺女又有身孕,心中甚喜,可是欣喜一阵,心头却顿生些许感伤,不免两眼汪汪,多年未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内心真的难以抒怀。

王苑之立马令下人安排车马,速去历城接王甄儿来汴京,为保万全之策,要李格非同去。

李格非却阻道“父亲大人,切勿焦急,小婿尚未购置房产,妻儿来之,日住久矣,恐有不便。”

王苑之听闻此语,气不打一处来,“你等迂腐,甄儿本出自我家闺阁,何意不便呀!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夫才不信那一套,我只道我与甄儿数年未见,我已逾半百,此间风尘,我已待不多时,你若觉得麻烦,你以后可以‘滚’出去。”王苑之真是吹胡子瞪眼睛的望着李格非。

李格非听完家翁的教训,更是无奈,遂速速车马星夜兼行赶往历城。

那时路遥,来去千里,折腾这已近半百的李格非。可是自打上次李格非与王甄儿相别,时间也不短,王甄儿的肚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正渐分明。

王甄儿见李格非不期归来,心中难以言喻,欣喜又见,又十分奇怪。李格非告知是其父欲见她,迫不及待命我前来历城接她去汴京。王甄儿听说是父亲之意,顿时泪如雨下,作为女儿,又何尝不是十分的思念自己的父亲,多年未见,夜夜思之,又岂止是肝肠寸断,嘤嘤之声断断却带着百般情愫。

王甄儿擦干自己眼泪,强忍着内心的痛意,锵锵的说“自古孕者不宜远行,路途遥远,恐生枝节。家父年迈,儿等思之,又何尝不是日日想见。可今恐难远行。汴京与历城相距数百里。即便是一路顺遂,也要十天半个月,只怕是难待佳期。”

李格非听此言语,亦是十分的无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虽为朝廷大员,却难阻人间道途渺远,李格非非常内疚的说“甄儿吾妻,受苦了啊!若非当年谪官远地,孤旅于历城,不会令你等承受这般的离别之苦!”

王甄儿亦是明白李格非所虑,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意之事,莫说寻常百姓家,就是闻明天下的苏子(苏轼)莫不是也常常承受着奔波之苦,遂安慰李格非和自己“天下人都有别离,何止你我。目今不宜远行,且待佳期!”

李格非见王甄儿如此言语,心感痛楚,可是亦无他法。就在历城短暂住了几日便独自赶回了汴京。

李格非将到汴京之际,心生疲惫,短短数日,却汴京与历城来回通途,舟车劳顿。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王苑之却在汴京苦苦等候王甄儿个把月,如今李格非却未把甄儿带来,岂不是会被丈人责备至死,苦苦想着此事,更不能食寝。

惆怅之际,李格非心生一计,修书一封告知王苑之实情,王甄儿有孕在身不宜远行,并嘱托送信人说此书信来自于历城,而不是汴京城外,送信人得令速去也。李格非独自寻一个僻静之地足足待了数天,方才赶往汴京城东王府之中。

李格非刚进王府,只见下人各自忙碌,却不见岳父王苑之,李格非自是寻思这岳丈大人本身不喜爱乱跑,怎么今日入得家门却不见啊?正不知所措之际,王贺之从里屋出来,一见李格非大惊!

“贤婿,你怎么回来了,我大哥听说甄儿不宜远行,前天就收拾行李赶往历城,本想于历城与你相见,没想到你却回汴京。”这王贺之自打因为怒骂司马光被关押之后,又因其父王拱辰去世,性子变得缓和了许多,虽然很惊讶,但是话还是说的慢条斯理的。

“哎呀!坏了,二叔你先待着,”李格非听说岳丈王苑之独自一人去了历城,害怕自己欺骗事实暴露,既不停息,立马驱车赶回。

这王贺之哪里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见李格非远去的踪影,王贺之用渐是低沉和可惜的声音喊到“贤婿,王府上还有好酒…”

李格非远远喊到“给我留着,月后自来饮取”说完马车已经一溜烟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李格非正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历城,这路途,李格非最近几个月可是跑了许多趟,真的是人困马乏。

王苑之想来也是年迈不堪远行,李格非已经到了历城,而王苑之却尚无音讯。

王甄儿见李格非又回来了,十分的奇怪,于是李格非说与其事,王甄儿恍然大悟,自己父亲要来,自是十分的欣喜,赶紧让下人准备一应接待之事。不消半日,李府上下即收拾停当,这小小的姘居也生出深宅大院的气派。

第二日,只见一辆车马慢悠悠的走在历城大街上,许是王苑之不堪远行,所以走的慢了些。

王苑之的车马跟随着引路人,慢悠悠的来到历城李府。李格非听人报来有辆马车停在门前,料定必是岳丈王苑之前来,遂赶紧出门相迎。

“父亲,何意亲自到小婿之地呀!这奔波可累坏了身子呀,”李格非殷勤的问。

王苑之生气道“若不是你等轻狂漫言而贬谪外地,何以会让我这父女相别数年。”

李格非慌忙认错,“小婿之责也,小婿之责也!”

王苑之看着与己年龄相差不大的李格非叹息道“你也不必自责,当年我的甄儿与你相结合,是我父之意也,实在是念你有才学,只是目今形势所逼。”

李格非慌忙应声“是是是!”

王苑之细细打量着李府上下,虽然不如汴京城王府气派,在这个小小的历城道也显得干净整洁且落落大方,只是这装饰打点好像是要接待某人,便奇怪的问道“贤婿,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也?这明明是刚收拾家什?”

李格非便说“这是专门等待岳父大人到来!”

王苑之更是奇怪,“我没有跟你们说我要来呀!”

李格非顿时语塞,怕是事情败露,慌忙称说“是前日小叔王贺之修书前来,说家翁要来,我故怕你旅途劳顿,遂如此打点。本想今日出城迎接,不料您已经先是前来了。”李格非如此言语,也极怕以后全漏了,那汴京城王贺之和一应下人可都看见他去了汴京城的王府。

李格非寻思之际,王苑之也待想问更多事情,只见李易安从里屋蹦蹦跳跳的走出来,看见这位胡子比父亲的还长的老头,有些害怕,竟不由自主躲到李格非的身后。李格非顺势抱起李易安往王苑之身前凑近一步“快叫祖父大人,”也转向王苑之“这是我和甄儿的闺女李易安。”

王苑之本来阴沉的脸瞬间暖和起来,看到这个可爱的女孩不由自主的心头荡漾起来。眼前这位就是素未谋面却久久挂念的外孙女,那王甄儿本来就是王苑之的掌上明珠,随着王甄儿的渐渐长大,亦已嫁作他人妇,王苑之本是心头几许神伤,但看到李易安,却是旧情复燃,感慨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李易安对这个老头还有几许陌生抗拒,但是抵不住王苑之和李格非的各种热情,不知不觉中也接受这种陌生的爱护。王苑之抱住李易安,热情洋溢的说,“这娃娃和我闺女好像啊!不愧是我闺女生的。”说着这话时候又捏鼻子又掐脸的,李易安却也不陌生的拽了拽王苑之的白胡子,果真是系出同门一对祖孙,不一会就熟络起来。

“娃儿可有读甚书呀?”王苑之气息温和的问。

李格非亟待开口回答,只听李易安先于用稚嫩的声音答道“母亲教我千字文和一些古诗,我背一首给你听听”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忆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王苑之听了这些连连赞叹,“可知道这首诗讲的是什么意思呀?”李易安连连摇头。这或许是读书人的通病,当念及古籍,一定要究其义理,但是这李易安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懂得这些,不过是顺着这些文字的音律记忆下来罢了。

王苑之还是连连夸赞李易安聪明伶俐,秀气逼人,李格非也自在一起和王苑之等乐呵呵的。这些说笑之声惊动了正在里屋休息的王甄儿,其慢慢踱步而来。王苑之看到从门口出来的是孕人打扮的妇人,正是甄儿。李格非赶忙过去搀扶,“夫人怎么起来了?”

王甄儿看着花白胡须的父亲。两人面面相觑,眼睛却不禁自的噙满了泪花,倒是那王苑之先开口了“我儿……”。

王甄儿也似哭声应道“父亲大人……”顿时空气凝结,二人难再言语,或许是分别时间久了,更或许是感情粘稠的让人动弹不得,自打李格非谪贬外放历城已经有七八年的光景,这父女就从未相见,如今相见却只剩语塞。是啊,这人间啊!明明是有着千言万语,却竟无语凝噎!任何久藏的味道都不如这父女的感情这般浓烈,何以表达的自我却无以表达。若是寻常人家,那不由分说便是心中无语,可是在王苑之和王甄儿这只能说正是感情长期的挚伏到了词穷的地步。是啊,任何既往的词句,都无从表达此刻的情愫,念之愈深,思之则更为殷切。

倒是在一旁的李格非先开口说话,打破这凝语间的安静,“哎呀!甄儿,父亲,今日得见应是良辰好景生,尽话相思意也。父亲大人也是远行疲惫,小婿当好酒好菜接风洗尘。”说完即命下人安排一应事宜。

而王苑之哪里听得进去李格非的言语,甚至不愿意放下怀中紧紧抱着的李易安。王苑之走到王甄儿面前,轻轻的说道“我的甄儿受苦了。”

王甄儿也满眼含泪的说道“我与爹爹经年未见,爹爹也是苍老了许多。”是呀,那时路遥,世人不轻易出门,一出门便是远行,何止是一年,有的人分别可能就是一辈子,而如王苑之李格非此等国之重臣方可车马载行,即便如此,也尚且七八年才可如愿以偿得见,更何况那些寻常人家的人哎!

王苑之看着大着肚子的王甄儿,亲昵的说道“甄儿近些年过得可好,为父不在你身边,不能照顾你,心中极是愧疚啊!”

王甄儿连忙安慰“爹爹切莫如此说,吾官人待我也如同女儿一般的疼爱,比起爹爹当年犹胜,这些年来未吃些苦头,官人虽为外官,但是这些年却从未为钱财消愁,只是官人远去,少则一两月,多则半年,岂能无孤寂之日。”

王苑之听此言语却也理解此中断肠意“人生在世,岂能无有离别,倒是离别之中能有一两件事能化解忧愁才好。”

王甄儿知道父亲的意思,用手抚摸着李易安的脑袋,“她就是我化解忧愁的最好方法。”

王苑之看看怀中抱着的李易安,放手让她回到王甄儿的身边“多少儿女就是父母的心头肉,看着她,不仅可以化解忧愁,更可以化淡心中的相思意,可是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心头肉啊!”

王甄儿明白父亲此句是在责备自己离家或久,“目今,官人久在朝中为官,不消时日,吾等便可以相聚于汴京,只是目今我这身子难以远行,待来年身体康健定赴汴京!”

王苑之自也无奈,转而说道“你大爹爹(爷爷,王拱辰)去矣,临走时还惦记着你和你的孩儿。”

王甄儿听完此语不由得黯然神伤“小时候大爹爹最疼我,我经常扯他的胡须,在他写作的书稿上乱涂乱画,他还是那么的疼爱我,哎!斯人远去,怎能不哀伤。”说完又止不住的涕泪四流。世人总是在见与不见中永远的错过,谁让这个世道这么多变呢!真的有万般的无奈啊!

父女两正说话之际,李格非带着一人入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间县蔚唐国昌。

唐国昌一见到王苑之便拱手而谢“大人,多年未见,可好。”

王甄儿见有人来,与唐国昌相视一眼便识趣的带着李易安离开。那王苑之见到唐国昌却是老眼昏花般的迷了迷眼睛,“这位是?老夫一时未能忆起。”

唐国昌随即解释道“我此前曾在汴京为官,是为王安石公府上主笔(私人秘书),你可能不识得我,但是我与你家二哥王贺之可是过命之交。当年我于汴京犯事,险些丢掉性命,幸亏令老太公求情,才免于丧命。今日特来聊表感激。”

或许因为王安石变法之中“犯事”的人太多,王苑之依然未能记起唐国昌是谁。

李格非见王苑之没有想起,从中插话,“国昌贤弟曾为宰相府执笔,与叔父同为王安石宰相的幕僚,交情匪浅。”

王苑之与王拱辰本身对王安石变法并不十分的感冒,对于王贺之的行为及王贺之的朋友更多的是嗤之,怎么可能还救过这样的人呢。还是不解。

李格非接着解释道,“当年汴京民变,国昌贤弟混迹流民之中暗察实情,后又考中功名,得居于丞相府执笔,谁知旧党之人反诬国昌贤弟曾为仇寇,借以构陷新法,国昌贤弟实乃无辜也。”

王苑之渐渐明了,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十多年前“胼法案”的主角之一,十多年前司马光等人为了阻挠新法,勾结一些旧党之人,找变法派的麻烦,虽然王苑之与王拱辰不支持变法,并且对王贺之的一些激进做法甚是反对,但是旧党之人的行为更是让人生恨,所以就为“胼法案”所牵扯人员辩护,却没想到意外得救之人便“藏身”于这历城。

见王苑之终于明白,唐国昌又谢道“若非王大人和令老太公极力相护,恐命休矣。”说完正要顿足以谢。

王苑之阻道“莫要行礼,话虽如此,吾等并非有意救你,实乃看你等无辜,不忍直视,更重要的是我们更反对司马光。只是你现在已经领了县尉之职,着实奇怪。”

唐国昌解释道“在下明白,吾乃一介罪臣,无以入官籍,所以这一县尉不过是无籍之职,只管做事,领微薄俸禄,聊以生存。我之府宅,也乃文叔兄所赠。”

王苑之顿时明白“汝之过去非大人难以为解,要让罪臣得免或比登天还难。”

唐国昌看的倒是十分的淡然,反而转换话题,“令老太公和汝家二叔现在可好?”

王苑之哀叹道“吾父已于前年去矣!”

唐国昌听之默然“天不怜我王公(王拱辰)。”

王苑之接着道,“王贺之因变法失利,在朝堂上言语冲撞,被官家关押数月之久,现在出来了,性子也温和了许多,最近于汴京城买了新宅,也已搬出去了。不过官家业已申明,王贺之永不得入朝堂,后续则未可知也。”

众人言之久矣,却不提防时间已近午时,这王苑之来历城,尚未有半点休整,却不及又要酒肉吃来。

说时间,李府不大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酒菜,三人各自饮取数杯。席间你我杯盘相交,各自闲话礼遇数巡。

是呀,不知怎的,世人总喜欢用酒来解意,有时候是一人独饮才有更多曲意,有时候多人共酌才解愁肠。至于为官,王苑之今生已弃,因为他早尝透官场明暗,再混迹朝堂不过是悠悠只付时光,得过且过才是他的向往;而李格非尚且还想在官场成就一番事业,毕竟作为一个寒门出生的读书人,能跻身高位并能一御天下之势,才是心之所求。当然现在李格非已经为尚书右仆射,可惜是没有实权,若提线木偶般的存在。唐国昌自认的升途确是迷茫,大宋对曾罪之人向来不那么仁慈,他暂时也不可能应官而去。如果只混迹于历城,他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但这并非其所愿,男儿还是愿意在宏图霸业间自找几分政绩。结识李格非王苑之这样的人正是他重入仕途的政治资本,通过李格非王苑之这样的人引荐推往才能绕过自己的戴罪之身,重入朝堂,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祉。也许唐国昌的心志并没有如此伟大,只不过名与利自古都是人人求之的良物,更何况今人乎,其实他还曾有过功名。唐国昌和普通的谪官不同,他是罪臣,而谪官只是犯错,要让他越过此等屏障,必须借人之力,如果说李格非力微不能帮他,那汴京城王家可是个更好的选择。所以唐国昌对王苑之还是抱一线希望的。

三人自在饮罢,各散。

时光已去多日,李格非与王苑之正在等待王甄儿生下他们期待已久的小生命。可是尚未及王甄儿分娩之日,汴京城的秦观差人送来急件,言苏翁已归汴京,晁补之黄庭坚等要李格非速回汴京,虽然李格非自知他所居之职不过是别人的木偶,并非紧要,但是无疑他在秦观晁补之黄庭坚之中所居职位最高,苏轼返京,他怎能避之,更何况他还特想见苏轼,看来是不得不回呀!只是这王甄儿尚需要人照料。思前想后,寝食难安。遂于王苑之商议。

“目前苏翁已返汴京,朝中人事恐将为之大变,汴京来信,要我速回汴京。岳父可有什么指示”李格非试探性的问王苑之,因为王苑之之父王拱辰与苏轼政见多有差异,所以王苑之对苏轼归来不以为然。

王苑之气氛道“苏轼啥时候不回汴京,非要这个时候回。我看苏轼回去也折腾不出政绩来,你且勿须赶回汴京。”王苑之一口否决了李格非的想法,“目今甄儿身子为大,要出生的孩儿为大,至于国事随他去吧!你亦知道你不过是人家的木偶,朝中大事几时由你决定分晓。”

李格非虽然很认同王苑之所说,但是要知道王苑之必是带着有色眼睛看苏轼,对于朝事李格非和那一应苏党之人必定是像打了鸡血一样看待苏子归来。是的,苏轼这个曾经朝上几起几落的大人物,名声在外自不用说,政绩也为其众所推崇,重要的是现在朝中无人,苏轼则更显的重要。当官家面对困局束手无策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轼,可见苏轼的地位。是的,面对朝中发生的事,文彦博令出不行,新党拒之,李格非令出旧党拒之,新党怠之,无以为进。这次苏子一出,新党旧党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李格非实在非想赴汴京一去,但是又不愿特别忤逆岳父,只好...

李格非殷勤的对王苑之说“岳父大人,目今甄儿临产尚需时日,我回汴京一去,速去速回,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况且苏翁一回,必定有诸多事情需要转变,交接等,我作为朝中右仆射郎必然要参与其中。”

王苑之恨道“你且算什么官,右仆射郎,可是他们不过拿你当扫帚使。”王苑之话说的着实难听。

李格非低着头迷了迷眼睛,却不敢说半点话来。

王苑之又道“真后悔把甄儿嫁于你,当年汴京城多少豪门贵胄的公子想要娶她,若不是吾父觉得你有才干,我才不想把甄儿嫁给你这酸朽的文夫。”

李格非知王家家大业大,又多需倚仗,遂也不敢吭声。

王苑之又转而话锋,语气稍有缓和“你若确定去往汴京,你便去之,反正我不去,哪怕官家降罪于我,我也不愿前往,我这老骨头要在这里守着甄儿,但是你要速去速回。”王苑之亦顺道让李格非安排一些汴京城王家之事。

李格非得王苑之应允,心中自是变得畅快,不过也难为岳父大人,自古让岳父照顾已出阁的闺女,有几人予,王苑之之所为,古今未有也。

当夜李格非与王甄儿依偎话别,烛影残灯下,两人相寄情愫,“甄儿吾妻,我返汴京迎苏子归,朝堂上下,必是需要一个能掌控全局之人,为夫资历尚浅,难以驭服,如今苏子归,各方权利梳流,当有万千琐事需要处置。”

王甄儿亦十分体贴“官人此去有大事相商,你们男儿之事我并太过问,只是肚子里孩儿和业已初长成的易安,都急切的盼望你能早日归来。在此吾当勉励为新,勤勤恳恳为家。官人放心去吧。”

李格非谢道“有甄儿此语,为夫真的放心多了,待我孩儿出生之前,为夫一定赶回来。”

此间又是别离,时人总在命途中往复,或许汴京城事与李格非无半点关系,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可是他还是一心向往。现在其妻正欲分娩,其女正念经义,此番情景,若是错过,也将是人生的一处遗憾。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驱往汴京,不愧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男人。真心感慨这世间每一个匆忙的人,后世者有马致远说文,断肠之人不在妻侧,不在子侧,而在天涯,即所谓的“断肠人在天涯!”,是叹息良多。

话说李格非单身匹马飞赴之汴京!若是将军立马,驰骋天涯倒还好说,可是李格非乃一介文弱书生,千里驰骋,难免有所不适,李格非病倒了,还未得见苏翁,就奄奄虚脱于王府,就是这样的,李格非病体难抑,甚至错过了上朝,是的,就是苏轼北归后的第一次上朝。那朝上的光景又当如何呢?

话说那朝上,众班文武立于殿下,苏子也手持象芴,一本正经的立于殿下,但从衣着上,苏子打扮明显不拘一格,或者正是因为苏子久居臣外,生活洒脱惯了,就是所谓的放浪形骸。

小皇帝见朝上有新人入来,每每都想问何许人也,却每每都被高太后吓止,赵煦哪里认得苏轼,苏轼离开汴京时他还是个孩子,现在他还是个孩子。可是高太后看到苏轼这般打扮,心中自是不悦,但是碍于苏轼在江湖上以及庙堂上的地位,不好言语,就故意假装没有看到苏轼。

朝上静寂,无人敢先出言语,高太后似有见状,语气雄浑而有张力的说道“诸位爱卿,最近我大宋可有什么事发生,可以启奏!”。

众人无人响应。

忽然从后排一人身出列,又是河东路经略王安礼,说“臣等驻防幽云久矣,大辽国势日衰,何不乘此良机,攻之以复我幽云。”众人也附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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