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灵修缘来在东山,人间有聚散(2 / 2)

这谢昌厚倒是生的秀气,但看上去也是格外的结实,也比常坤年轻许多,“我叫谢昌厚,呵呵!也来沾沾李大人的喜气!”便不在言语。

李格非忙回应“谢教头!感谢看得起我李某人。”

唐国昌又介绍这些历城的一众教头,师爷,府仓吏,城门令等人。

李格非则一一作揖拜谢。

没想到来人俨然凑够三桌,可是大多数都是今天刚认识的,李格非倒也不是吝啬这些酒钱,只是其向来不愿混迹三教九流之中,是的,李格非的朋友圈都是些什么人,朝廷命官呀,苏轼,王安石,司马光等人;那董荣,李禧,崔燎,王迥都则是故交,必是同朝为官之人。但此等喜庆不能表现出半分不满。

开席之前,李格非有言相说“这历城啊!非前两年曾在此做转运使,并将妻子家当从汴京携来,而今又谪官郓州城,但独留妻儿在此,多烦相邻朋友照应,非在此谢过。往后还劳烦大家相助”,遂端起酒杯欲一饮而尽,台下叽叽喳喳切切私语。

忽然台下一人书生模样大声说“李相公有大才,曾是京城大官,文采想必天下无人能及,不如借此酒赋诗一首,以让众屋子的宾客见识一下。”台下这人正是唐国昌带来的历城衙门文书,唤着谢引。其语带殷勤,像是求之殷切。

李格非见满屋子的教头,官曹,城门令,哪有心情作诗,这里不是汴京的鸿胪寺,哪有诗文以对,遂愧曰“非只善于作文,不善于作诗,更应都是朋友们抬举,哪有什么大才,实在是才疏学浅,不敢在诸位面前现丑”。

唐国昌见状知李格非确有难处,忙解围道“诗文乃雅学,你让我们大才子面对一群粗人作诗,岂不是对牛弹琴。”

众人皆切切曰“是,是,是”,教头谢昌厚站起来道,“今天我们只吃酒,不聊诗词。”遂作罢。不过李格非对唐国昌的敬意又多了几分,既能为我解围,又能在这些人中吃得开,此人实在不简单啊。

众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人群有人提议“快让吾等这粗人看看你的闺女,似这等女儿应是菩萨转世,仙女下凡呀!见之则能雨露沁心,泽披家世。”

李格非推说“只是寻常人家的娃儿,没有什么特别,况女孩子出入厅堂,有失各位的酒兴。”众人又请求,李格非无奈只得唤小厮去叫夫人把孩儿抱来。

众人酒间,王甄儿和行香抱着孩儿入来,刚进门王甄儿吓了一跳,这都是一屋子什么人啊,乌烟瘴气,且到处酒气。他只知道李格非的朋友都是董荣,李禧,崔燎之徒,哪成想……早知道是这样她说什么也不能把孩儿抱来。

众人争相观看这大才人的婴儿,或许更因为这个世界的新奇,李易安竟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众人,不时的还摇头笑了起来,众人欢呼声更大了,俱是夸赞孩儿的美貌与秀气,诚然这一切的名利都是冲着李格非名气才气来的,这一个落魄的谪官居然在这个小地方有这样的人气,丝毫没有因为他的仕途失利而被冷落,当然更多的人是相信他会东山再起。有好事者更提议让李易安喝酒,说时将一碗酒端到李易安的面前,王甄儿和李格非慌忙阻止,然而这一切却是多么机缘巧合的席间因果错乱,那碗酒经过王甄儿,李格非和几个的食客的不经心碰撞居然飞起沾湿了李易安的裹巾,谁能想到这裹巾上的残酒残酒却浸染了李易安的一生!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定数吧。

众人慌乱,皆斥责那一食客太冲动,王甄儿也是陡然变了脸色,而李格非也临此而乱,不过嘴上还是安慰众人“无碍的,无碍的!大家尽兴!”说完即用拂袖擦拭着残酒,然后让王甄儿和丫鬟将婴儿抱走。

就这样,李易安参加了人生的第一次酒宴。

王甄儿和丫鬟先回府去了。

李格非当然不能提前离席,因为他似乎也还未尽兴,虽然酒席发生了这样一个插曲,但是,被吹捧,被颂扬,被众星拱月感觉,只有李太白才有过的因缘际会今天却发生李格非自己身上,失意的李太白不论身处于何处都会得到万人吹捧,恣意放浪,纵歌畅酒。这种感觉李格非似乎从四年前谪官以后就从未有过,也许从他自出生以来就未尝出现,因为寥寥平生一夫子,今天却可以抛洒到九霄云外去,今天只为一杯酒,一杯曲意的断肠,任干戈飘洒,我只在乎众人夸。

于是乎,酩酊大醉。

忘了付酒钱。

这不打紧的,因为在座的都是李格非的小迷弟,那唐国昌早就支付了酒钱,却是李格非本人在迷糊中由下人搀扶回了家,一夜不醒人世。

然后就到了明天。

李格非醒来,头脑一片糊涂,唤来下人询问情况,下人一一据实告知“大人,昨日宾客有几个也是醉的不醒人世,就在酒店里歇下了,余下的人都各自散去了,倒是那个唐国昌大人清醒,不仅帮忙付了酒钱,还帮小的扶大人回来。”

李格非闻言非常惭愧“又是唐国昌,可不敢负了人家,快将酒钱送还”说完即拿出钱来让小厮去找唐国昌,私下里却想这唐国昌果然大义,此人做派,粗中有细,待人接物,交际往来都让人耳目一新,且是琢磨不透,不会有啥目的。这时王甄儿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李格非面前,李格非自是非常害怕王甄儿对自己昨日的行为生气,不敢抬头正面视之。

谁曾想王甄儿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询问起来“官人,现在感觉安好吗?”

李格非愧歉道“夫人,为夫昨日失礼了。”

王甄儿道“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会约束,倒是孩子以后可少遭折腾。”

李格非向王甄儿保证“以后绝不会让易安出入这等场合。”停顿了一下,又道“这唐国昌是何许人也,我总觉得他有着某种目的才接近我的。”

王甄儿道“他当然有目的,那一桌子的人谁不是因为你的才名才接近你的。你以前在京城为官,他们那里能见你一眼,现在正是你流落到此,何不趁此时机与你拉近关系。我妇人之见,朝廷必将会启用旧党之人(在职为新,去职为旧)。到时候且不会管带这一群朋友。”

李格非听之有理,“夫人真知灼见,难能可贵矣!这别人接近我都只是表面言语,单单唐国昌却是钱财事务犹甚呀!你在这历城久矣,对此人有何见解?”

王甄儿道“这唐国昌倒是个爽快之人,以前是这个历城的一等官曹,县尉刚刚去世,朝廷尚未委派新的官员,其下多人向上官联名举荐此人,此人早年确是有点功名,遂就令他为历城主簿。他不仅是爽快之人,我们府上下人在历城行事,他也多有协助。你可知他有一个儿子,方四岁有余?”。

李格非道“前日晚间有看到他带着一个娃儿,叫唐迁,长得俊秀,但是语焉未清,又因夜色浑浊,我未曾看得清楚。”

王甄儿道“我听下人讲,这娃儿生的伶俐,唐国昌希望你能在才学上教授其几分,另外早听人言传说说我生之为男,则为兄弟,生之为女,则望结成连理,实欲攀你我之高枝”。

李格非突然笑道“你我何曾是什么高枝,况儿刚刚出生,哪能知道她长大后是何喜好,还有十几年的光景怎么可能现在就定,实在可笑。不过这唐国昌有这种打算未必不可,可以先与之结交。”李格非停顿一下笑道“若干年后,喜结连理也未尝不可!”。

王甄儿怒道“你这个老糊涂,娃才出生五天,你就把她的下半生的姻缘给定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嫁了。”却是这等恶语的玩笑话。

时间已经不早了,李格非在王甄儿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先去看了会娃儿,李格非但看这易安,生的几分伶俐,脸盘圆润,嘴角,眼睛,鼻子也渐生分明,对着王甄儿戏道“夫人请看,这娃似乎与为夫有几分相似,你看她的眼角鼻子,哪一点不是出自我李家的门楣。”

王甄儿笑道“她的确很像官人呀!古之有言,生女多若父,这一点到时说的一点没错。”

李格非细细的摆弄这小家伙的脸庞,心中不由得心生感叹,“小小生灵,大底都来自于此,希望她今生比我更有出息”。

王甄儿皱着眉头“官人何必着急,女儿家的,能识几个字就好,何必需要什么大才,横生枝节,我只愿她平平安安就好。”

李格非叹道“是呀,为夫本身已算不幸,本生于寒族,人生刻苦,终于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可光大门楣。奈何却遇苏翁遗案,我与崔燎,王炯,李禧,董荣等一众二十多人都皆罢免外放,不知何日更能重回汴京。倘若不是我当年读书多,我也只是乡间一放牛或者植草之徒,何意有贬谪他乡,与夫人相思两地的苦闷。目今官复原职更是遥遥无期,只能做郓城一小小的誊抄郎,虽然可保我与夫人衣食无忧,但是常年分隔两地,必然生异!”

王甄儿安慰道“官人切莫如此说道,若非你才学兼胜,我祖父不可能看上你,也不会把我嫁与你,况你先妻之家也是有名门望族,授之于你,皆付书话以得。”

李格非幡然醒悟。

王甄儿又道“我已经修书到汴京城的爹爹和祖父,看看他是否有机会帮帮你,我祖父乃是当世宏巨,多少还是有点关系。”

李格非骤然生气曰“夫人你怎可做这种事情,若是你的书信落入歹人之手,可毁我一世前程呀!你家的一些叔伯兄弟,难免有人会作难于我,毕竟有一些人他已经涉入新党。目今朝廷,新党旧党都不好掺合,不如如苏翁一样逍遥的远离庙堂。”

王甄儿歉意道“对不起,官人,我妇道人家,未想得如此周全。”

李格非教训道“就算如苏翁一样,四年前也阴差阳错的差点丢了性命。就这样,苏翁还在汴京的牢狱里呆了四个多月,幸亏本朝有不杀言官的祖训,否则苏翁早已人头落地,为夫这种小官,肯定一并砍了,连苏翁都不顾,谁会在乎我这等蝼蚁。”

王甄儿害怕道“官人言重了吧。可不敢吓唬妾身,现在又有了易安,若是官人都不在了,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呀?”

李格非叹息道“妇道人家不要掺合朝廷大事。现在官家摇摆不定,王安石公已经贬黜金陵,司马光已经修了十几年的史书了,现在也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若是旧党得利,则新党之人必不会有什么善处,比为夫惨的人要多的多,你修书回家,也请你那二叔王贺之及早防备,不要到最后让王老令公(王拱辰)去汴京的大狱里捞人。”

王甄儿道“三叔父早就和家里闹翻了,他还要拿新法革家里的命,我祖父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估计没人会听我之劝言呀!”

李格非道“世事无常,老人家多半会疼惜这个‘败儿’。”

王甄儿又询问道“若是朝廷有变数,官人当作何打算?”

李格非答曰“我与苏翁都是云游之人,既非新党,也不支持旧党,很难预测,或许官家会想到苏翁,可是我可能早已被朝廷忘却。不过远离朝堂,未免不是好事。离乱之远,伤之愈轻。若世事真的无有变化,我将及早在郓城置办宅院,携你和易安早早归属,以解两地相思之苦。”

“若是这样,妾也以为甚好。”此时李易安突然哭泣起来,夫妻俩不知所措,忙唤丫鬟去找奶妈。王甄儿抱起李易安,边哄边说,“待到过些时日,我定可以自己喂养。”

李格非关心道“夫人还是要好生休养。我们又不是缺那个钱粮。”

王甄儿驳道“话虽如此,自己养的最大啊。毕竟是心肝呀。既是我生,吃也当从我,否则那哪敢说‘养育之恩’!”

李格非自是同意夫人的看法,同时命令下人准备午饭,应该是又饥又饿,况已至午时,李格非道“夫人,我在历城时日无多,午饭后,我要去拜访一下唐国昌,他替我付了酒钱,我要当面感谢他。”

王甄儿不情愿道“那须晚上不许吃酒方可。”

李格非满口答应。

下午,李格非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唐国昌的家里,下人自去栓好马车,李格非一人来到这唐国昌家的门口,细细的打量这唐国昌的家。这哪里是一个县官的住所,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百姓的家,甚至比一般百姓之家也略显寒酸。只见屋檐低小,片瓦衰朽,门槛破旧。李格非想不到,出手阔绰,为人豪爽的唐国昌居然居此之地,实在难以置信。正在寻思之间,破旧门槛突然打开,出来一妇人,衣着朴素,头饰也并不华美,年龄与唐国昌相仿,但是容颜十分端庄,想必也是内华俊秀之人,看见李格非在门口,面面相觑。知来人定是有目的的,随即开口问道“来客可是要来找我家官人国昌的?”李格非随即答曰“是,唐国昌大人是否在家?昨日之酒席,多亏唐大人相助,方能顺利安遂,不然我颜面羞矣。遂来登门拜谢。不知令君可在呀?”

正说话之时,唐国昌从里门出来,仓促的整理衣衫,“文叔兄到访,实在惭愧。早听见车马之声,却因昨日酒兴,尚未整理完毕,遂让文叔兄等候良久。”

李格非见慌慌张张的唐国昌,忙安慰道“无碍也,我此来只道是感谢唐大人昨日相助,酒宴之钱财,不知是否已经收到了。”

唐国昌有些诧异,但是忙回答收到,其实是他刚刚初醒,尚不知李格非已经遣下人送来银钱。唐国昌道“区区小利,文叔兄何必挂在心上。”

李格非望了一眼唐国昌这家徒四壁的光景,非常心疼的说到“唐大人即是这里的知县,为何屈居于此啊?更令我生奇的是,汝居于此等陋室,为人却如此豪爽,实在非常人之不能为也。”

唐国昌解释道“人之居若何,不代表人之本性若何,实是我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况我只是此地候补知县,上任也尚无多少时日。月俸等尚不足以购置宅院。”

李格非听了这些,更觉得唐国昌本人不简单,性极高明,实非一般衙门之人,“唐大人自是不能与一般人相比,若是其他人,一人在外逍遥快活,让自己妻子吃苦受累,非尚不屑与之结交。唐大人必是有诸多难言之隐,或不是昨日酒席之场合可以一吐为快的事情。今日可否聊以相叙?”

唐国昌见李格非执意追问,也知道李格非之声名乃是一个礼厚之人,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十五年前,我随甘地流民入汴京,见识流民皆是一些吃不饱饭的乡里,并非执意要反朝廷之人,只是中间有人蛊惑,我也被裹挟与其中,我偷偷记述流民之惨遇,本欲写书报于王安石大人,结果书还未报,后来流民之乱失败,一个个即被下狱或就地正法,我当时并未受此牵连。然我在汴京参加科举,得一功名,本即为京官,当勉力为朝廷办事,谁知过两年即有人告发,诬我与流民有瓜葛,还拿出我当年与流民之中所记述文章,若非王安石大人和诸位同僚相继作保上奏,难得留一性命,但被革去功名,遂流落他乡,远走天涯,便到这一处做一个不入官籍的小职。期待有朝一日能有掌权者引荐入仕再图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

李格非听罢十分诧异,“似唐大人此等婉转低回之命运,实在惊异,只是你既是十几年前朝中为官,我却不知。”

唐国昌解释道“我只是朝中小官,领宰相府主笔,只参与记录新法之事,只因宰相新法勾及太多利益,但是一般贵官并不愿直接与宰相争锋。但我只区区一小只,并无任何后盾可言。反对者见掰不倒宰相,就拿我这种小人说事。最后以参与流民暴乱被革去功名,抹去事迹,一切皆难查证。”这里的宰相指王安石。

李格非方才醒悟,细细打量着唐国昌,料应该说的不是假话,又问道“你这些事,可有和王迥,崔僚,李禧,董荣等人言说?”

“王迥和崔僚二人现在十分胆小怕事,他们已经惯尝于当前局势,大风大浪之后,总有一些人惧怕风浪,李禧,董荣虽然深表同情,可惜无有太大的触动,许是对俗世已然无可奈何!”唐国昌说这话的时候撇了一眼李格非,似乎也不能吃准李格非的为人,又礼貌为之夸口道“文叔兄自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你和崔僚、王迥、董荣、李禧等人同贬历城,只有你请调郓城,是凡有心地不安之人,想必定是志存高远,绝不愿长期居于话外之席。”

李格非微微一笑“唐大人真是抬举我了,我去郓城,是想有宏图伟志,可是郓城也离汴京甚遥,并不比历城好多少,朝廷何时再行启用我等,还是个未知之数,现在能为一家老小勾利银两,也算是聊有几分安慰。反倒唐大人倾囊相吐,让非内心极为痛快,只是你就不担心我将你之事悉散于人间。”

唐国昌回应道“李大人只乃是谪官,本有治国之大才,朝廷迟早要重新启用,而我是一介罪臣,若无人助,恐再难出头,至于旧事悉散于人间并不可怕,我被革去功名罪过早已相抵,刑部已查明我并非真实参与流民之祸。只是反对派要给我安置一个罪责。”

“但是目今天下形势,并非是文才最好的年代,若无大势相倾,我也恐难再出人头地,”李格非又叹道“大才如苏翁者,尚且飘零于天涯,我这种蝼蚁,只怕……”

唐国昌道“我不相信李大人独自前往郓城,只是为了挣取银两。恐怕是内心早有计议!我观天下之势,必会改变,善变者只需抓住时机,即可乘风云之利,卷天下干戈。目今王安石公外调金陵,明为去官,实则是官家保存实力,以免反对派戕害。下一场逆天改命的良机即将出现,新法与旧法,孰良孰劣,将见分晓!”

“唐大人会一心支持王公的新法,胸襟实在不亚于圣人”,李格非又说“非敬佩王公(王安石)的才学,但我和苏翁都不算很支持王公新法,至于旧法实当弃之。现在我等皆远离庙堂,实难以左右。”

此刻李格非看见刚刚门口的那个夫人进来送茶,李格非问道,“这位莫非是唐夫人?”

唐国昌答道“这个正是结发之妻。”

唐夫人对着李格非微微一笑“李大人是大官,官人非常敬重你,能与您结交是我们的荣幸。”说完将茶水放于桌上。

“辛苦夫人了”李格非谢道,然后转向唐国昌,“你说你这一县之长官,住这种地方,府上也没个下人,亏待你的夫人了。”

唐夫人慌忙抢道“莫怪官人,这些都是我自愿矣!即是身嫁与此人,必一心相夫教子,无在乎物外的几许利害!”

李格非从袖口拿出些许金银,意欲资助唐国昌,“国昌贤弟,你是豪爽之人,住此等场所,尚且为非支付酒钱,感激之情真是一言难尽,这些权当相助。”

唐国昌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酒钱汝家下人已经送还,这些钱我实在无功消受。文叔兄,你还是拿回去吧!”唐夫人也急道“大人,使不得!”

李格非似有教育道“你总得有个像样的住所吧!”

唐国昌急道“好的宅院虽然可以固我之所,可是我志不在此呀!若购置宅院,将来又得买卖,平添三分乱事。”

李格非又说“汝夫人能跟你住这种地方,乃是贤良之辈,你行走江湖,总得给她一个着落吧。”

唐国昌和唐夫人实在推辞。

李格非劝慰道“你我将来要合力求治天下,当以金钱为一纽带,否则我出东门而忘之,何以记起你唐国昌这号人物,将来又何以勾连。我下次寻你,必然是来要你还钱的哟,哈哈!”是呀!世间人来人往,谁能记得下一个与自己有利益纠葛的人是谁,所以钱财借取,无疑是最好的勾连手段。

唐国昌和唐夫人无奈只得接下。唐国昌感谢道“李大人之恩情实在难以忘却!”

李格非道“既然唐大人也有利害于汴京,又小我数岁,不如就以兄弟相称,以后若有前途,当更相扶相助。只是眼下,还需等待时机。”

唐国昌频频点头。

李格非自是悻悻的返回李府,虽然此去唐国昌家平白献出几两银子,但是总算搞清楚了唐国昌的来龙去脉,也算是有了一番收获,心头便也不再疑惑。

自此之后李格非又在历城与妻儿朝夕相伴月余,尽享人间天伦之乐。而后又返回郓城做一誊抄郎。

又半年。

李格非返回历城,乃是元日。

走在路上,历城张灯结彩,整个城中洋溢着元日的气氛,爆竹声声,街道上人来人往,儿童也正追逐嬉闹,这就凡人之下的太平盛世,这就是远离政治中心的历城,没有那般凛冽的栉风沐雨,李格非也欣然接受之,此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见自己的妻儿,那是他这半年最魂牵梦萦的东西,待他入门看得妻儿,又是欣喜,又是热泪,王甄儿已经准备好饭菜及一切过节所应之物,而李格非并不在意这些,他径直来到李易安的面前,看着这水灵灵的娃儿,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那娃儿也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久未见到的父亲,更或者是被李格非奇怪又浓密胡须所吸引,“咩咩的”笑了起来,不时间轻轻的摇动着两只小手,仿佛要挣脱那裹巾和衣被的牢笼,长上翅膀,飞入云间,带给尘世更多温暖和幸福,其场景,其情怀,充满着十分的暖心和安详。更可让一切人间的烦心事都抛诸脑后,什么样的谪官,什么样的远途,都不在话下,这就是婴儿的魅力。人间最快乐事情莫过于享受着如此天伦。

王甄儿招呼着李格非吃完晚饭。然后王甄儿抱着李易安,依偎着李格非站在窗前,观赏着远处腾起的烟花,真是绚彩而夺目,那一瞬又一瞬的光芒照在这一家三口的脸上,宛若仙灵之朝露撒在他们的面上。李格非不仅感叹这光景,更吟一首青玉案:

烟花风歌升春雾,光断处,声无数。有意留光光不住。荧华万种,炫彩夺目,年色声声祝。

金樽清酒洒春路,红烛花生送春顾。更是闲愁入梦去。风高一夜,落红满聚,冉冉芳尘许。

王甄儿应声叫好,期待明日冉冉芳尘。

那一日正是风高一夜,落红满聚。

第二日,这座城正沉浸在喜庆与热闹之中,李格非带着王甄儿和孩子便访邻里和旧友,自然也不会忘记去拜访唐国昌。

下人驾车载着这一家悠哉在历城中闲逛,悠悠不多时,即来到唐国昌的家。唐国昌果然买了一座宅院,并不是很大,但很温馨,弃去曾今的茅草屋舍,唐国昌更显得春风多意,神采飞天。

两人相见,遂道寒暄。

李格非说“国昌贤弟,此一宅邸,虽然轻小,却甚和煦!”

唐国昌谢道“多亏文叔兄仗义相赠,我们才可以不居那等陋室,文叔兄相赠之钱财加之衙门里的月钱,得此一良居。君遗我之月华,我当报君之桃李,他日差遣,但有所命,无不相从。”

李格非慌忙阻道“我岂能要你之性命,只不过觉得国昌贤弟所经历非同寻常,与我皆有相似,也更让人关切,他日若展宏图,当相扶相助才行。”

唐国昌自是非常感谢。

然更为暖心的是唐国昌的儿子,已经五岁了,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可爱且懂事。他向李格非等众人背诵了一首诗: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李格非听闻后叹道“国昌贤弟还在思念着王公,这是王安石公初拜相时所作,当时可谓是春风得意啊。国昌贤弟不要太耿耿于怀啊,人间之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需听之任之。”

唐国昌闻言也点点头。

却道各自夫人这边也相聊甚欢,毕竟两位夫人年龄相仿,又有十分相似的育儿经历,那唐夫人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却也是识字明理之人,自然与王甄儿有更多话题,李格非不在历城,唐夫人就经常去看望王甄儿,可谓是情同姐妹。那唐迁也每每在人们的话题中央,极其讨人欢喜,这边地,就是还在襁褓中的李易安了,想来在这样和谐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自是幸福非常。

唐国昌看到这样一幅和谐的场景,遂对李格非道“文叔兄啊,我儿子将来还要向你求诗问道啊!能得你一指点,前途必不可限量啊。”唐国昌又愣了一下道“现在看他们如此我们何不结为秦晋之好?”

李格非差点没反应过来,急回之“现在孩子还小,不可及早言语呀。”

遂又不提。

李格非与唐国昌又约一众好友观城赏花游乐。

恰恰这就是一个寻常的元日,但后面的故事才精彩,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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