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追击（2 / 2）

“我这里，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李平之见对方语气缓和，自己也不再那么紧张，颤抖的手指也平静了下来。“哥哥们要是当做没见着我们。。。”女孩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笑了笑。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番，似乎也是拿不定主意。忽得那剑客乙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那小姑娘，你先把银票拿出来看看。”

这一下换到李平之来犹豫了，她到的确在家里院子里藏着那张从赵迁处偷来的银票。但且不论现在隔空取物是否现实，如果现在拿出来，被夺了去她又有何法子呢？

是下冯少楠也反应了过来，的确，这笔交易建立在不信任的背景之下，又不可能再有下一次合作。那么，不履行约定就是双方的最优解。自己无法保证对方兑现承诺，但显然，主动权是在自己这边。因为无论是夺回隋玄玉交换师门，还是拿到一大票意外之财，对他而言都是好事。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去承担什么风险。

“这小妮子看着贼得很。”剑客甲说“我们还是谨遵师命为好。”

冯少楠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提剑准备杀掉方怀。直接破膛开肚，取出隋玄玉。毕竟抓一只活的回去，未免太麻烦了点。

但方怀适才也不是坐以待毙，就站在那里听李平之忽悠这三人。他乘冯少楠分心之时，已经偷摸着抓了一块不小的石块在掌中。又是山上的裂石，棱角分明。等到冯少楠把剑尖对准自己之时，乘着一阵大风搅得林嘈叶燥，在这沙沙声之间，猛地便向冯少楠额头砸去。

此乃困兽之斗，何况方怀体内那隋玄玉，也从他每一处精血骨髓中榨出气力来。因此这一击虽然出自一个孩童之手，却仿佛有万钧之力。当下听得一声巨响，一声惨叫，然后就看见冯少楠松开方怀，向后踉跄了两步，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右腿弹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方怀挣脱开来，丢掉手中沾着鲜血的石块。怒视着剩下二人，却没有逃跑。他心想，要是自己现下跑了，不知道李平之要如何是好。

不过李平之显然不太需要方怀来操心。在冯少楠倒下的那一刻，她就甩出一包粉末，大喊一声：“跑！”就冲到方怀身边拉起他向下坡处跑去。

那粉末乃是由药材研磨而成的麻痹粉，若是不慎吸入，寻常人便要昏睡过去。方怀初遇李平之时就是中的此招。不过，对于有些灵力的修士来说，这样的伎俩最多也不过是让他们花点力气罢了。

果然，这粉末并没能迷倒剩下二人。但也需要他们凝气运灵。他们修为不深，因此为方怀二人拖延了几步的时间。

“你看着师兄，我去追！”剑客乙怒吼一声，拔剑就追了上去“妈了个巴子，两个小崽子敢出手伤人。”他说是这么说，却全然没有想过，对方为何要出手伤人。只因这种事情凡是修道之人大多习惯。按照本朝的法令，修士伤人，修士之间官府不涉，平民者视情节偿十两以上金银多少不等，贱籍者偿钱十两，无籍者不予追责。方怀现下名义上是赵恰的仆从，自然属于贱籍。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修士平日里都是杀人取乐。毕竟十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人家也能花钱请人复仇。

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就是这深山之中，竟也刮起阵阵大风，顷刻间满山乌云密布。又有滚滚雷声乘着天马而来，浓墨般的天幕翻涌着越来越低，压得山林也喘息踉跄起来。树叶的尖啸声从四方袭来，就像在这丛林之中追赶着方怀与李平之的，不是一个恶人，而是这天地一般。

李平之拉着方怀，脚步飞健，两边的树木张牙舞爪似乎要向二人扑上来，却又快速地被甩在身后。暴雨倾盆，眼帘被天水刷成一片惨白，地上的雨水也渐渐汇流到一处，形成许多水坑，两人跃过时，总要溅起一阵泥污。

若是平时，方怀自知是跑不了这么快的。但李平之在前面拉着他，这速度居然一时之间让那剑客乙追赶不上，心中不免惊诧一个女孩身形居然能如此矫健，但又有些担忧，生怕因为自己拖累被对方追上，反倒连累了李平之。他有些想问对方，为何要这样救自己。但如此情景之下，也不好开口。

两个孩子跃过地面上长出的树根，跳下隆起的小丘，一时间也让追兵无可奈何。但纵使凭借娇小的身躯如何灵敏轻快，但毕竟甩不开一个有修为的成年男子。尤其天色更暗，孩童的耐力，又怎么比得上一个成年男子。

雨越发大了，似乎落下的不只是雨，还有湮灭般的黑寂。把身后的喊骂声淹没，也把李平之的身影淹没。雨水打在身上，用寒意把他和世界隔开，脑中似乎渐渐空白，只剩下手上还能感受到另外一个人手上的温度。此时大概已经入夜了，浓稠的黑暗混杂在嘈杂的雨声中，比月光还要刺眼。

路，方怀是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看清前面的李平之用另一只手举在身前，聚起灵力发出淡淡的红光试图驱散黑暗。但究竟有无效果，自己就不得而知了，只能选择相信女孩。

双腿已经变得有些酸痛，几日的疲惫似乎一下子爆发出来。这雨幕就像一处牢笼一般，浸透方怀身上的衣物，终于把他完全握在手中，把他轻轻捏住，甩了出去。总之，或许是踩空了脚步，或许是一块光滑的石头，或者是一处肆意生长的树根。连带着李平之，两个人一起翻滚在地，被泥污与积水沾了个满身。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面前一棵参天的大树被一道闪电劈开。火焰升腾起来，在雨幕中化为雾气。

摔倒的剧痛从脚上传来，方怀忍不住叫了出来。明明没有看见人影，雨幕之中却仿佛处处是剑客乙的身影，令人心慌。与此同时，那股担忧甚至是内疚的情绪也开始在方怀心中滋生。他听见李平之剧烈的咳嗽，似乎是被地上的泥水呛到。

“别停！”李平之很快就爬了起来，借助火光，方怀得以在黑暗中看见她的长发散落，几束发丝缠在嘴边。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

“对不起。”方怀爬了起来，垂着脑袋，感觉从头顶淌下的雨水已经成了自己头发的延伸。就好像自己那沮丧的情绪化作实体了一样。他有些怨恨，却不知道要怨恨谁。怨赵迁带自己上山吗？可那是自己抢着要去的。怨那个道士吗？可他已经死了。也许他应该怨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一点本事，却要犯这怀玉之罪？可是，他只是徐工村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儿，能有什么本事呢？但不论怎么说，似乎是因为自己，李平之才在这里陷入险境。

李平之的喘息声消失了一瞬，随后传来一阵沉重的叹息。她应该是在盯着自己，方怀从雨中的轮廓判断，但李平之脸上的头发让他看不清女孩的脸色。

脚步声，微弱，但是清晰的脚步声。从雨幕中走出来一个人影，是剑客乙。

作为成年修士，剑客乙的体力要比两个孩子好上许多。不同于他们，剑客乙的步履稳健，呼吸甚至都没什么波动。

对方大概没有说话，又或者是说了什么但被雨声掩盖。方怀只能看到，在数十步之外，对方甩过来了什么东西划破雨幕，在离自己不到数米的地方，散发出一阵紫光，随后便在空中化形成了两条细犬的形状，嘶吼着张开利齿，向两人袭来。只是，其中一条扑腾了两下，居然就消散了。

但饶是如此，也足够对付两人。李平之离得近些，那紫光犬便向李平之扑咬过去。情急之下，方怀连忙挡了上去，却被那犬一口咬住小腹，顿时啃咬地血肉模糊，被剧痛与冲击逼得方退了几步。于是连忙挥手去打那狗，拳头却直接穿了过去。

所幸，或许是剑客乙学艺不精。那狗还没把伤口咬深，一边李平之就聚起灵力一掌挥去，将那紫光犬打散了。

李平之扶住方怀，看了看远处正在靠过来的剑客乙，连忙是拉扯着带着方怀又跑了起来。但是，却没有跑几步，两人仿佛装上了一堵空气墙一般，被弹射回来，又倒在地上。那墙之后是漆黑的雨，雨中传来一个声音。

“娃娃，交出东西。”那声音像这雨一样冷冽“这帮后辈怕惹事，但我未必。”

惊雷乍起，电光划破天幕。那人的样貌在这一瞬之间被照亮。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浑身挂着血。

“没必要为这种事情拼命。”中年人举起一把长剑，指向方怀“你是李辞教出来的孩子，总不至于连这点权衡都不明白。”

完了，前后都是人，方怀心中近乎绝望。怕是跑不掉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投降，对方会不会为难李平之？

但李平之没有给他投降的机会，而是挣扎地爬了起来，挡在方怀前面，颤抖着双腿与声音，伸出手直直地指向那人，：“去你妈的。”

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她知道方怀不是什么贵人的随从，大概率只是个农家小孩。她也知道方怀和自己非亲非故，无非是李辞叫她照看。她更知道，那块隋玄玉虽然重要，但根本上也左右不了朝廷的局势。

她只是看见了，在徐工山上，她也在找这块石头的时候看见了。方怀不过是怀玉匹夫。而一个无辜的人，不该遭此灾厄，她就是这么相信的。所以她握紧了那小小的拳头，对着那个一脸凶相的陌生人，吞咽一口口水，坚定地又说了一遍：‘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