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搅浑水(1 / 2)

杨虎坐在自家的面摊上,看着自己的女人慢慢停下了抽泣坐在那里,安静得像是一段枯树。他从鼻子里长长地喷出一口气来,心里想着要如何和那姓吴的说话。姓吴的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工头,手下有二十来个汉子,平日里除了做些木工泥瓦的活,也负责向矿上推人。毕竟在县里赚的总要比地里面多一些,虽然辛苦,但也有不少庄稼汉想来试一试。但矿上有时又不需要那许多人,因此,总要像挑畜生看看牙口一样,仔细挑选健壮的去做工。这活就落在了吴工头的头上。

杨虎向来不喜欢吴工头。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收人的时候,除非是他的亲戚,不然总要讨些好处。自己当初狠下心进城,就是把家里仅剩的两只养了多年多年的老母鸡杀了,一手一只拎给了姓吴的,才换他多看了自己几眼。第二个原因说起来,其实也和第一个没什么区别。姓吴的长得矮小,五官也像是缩在一起般丑陋。偏偏看人的时候目光毒辣的很,他要是看着你,那就像是热油一样泼在人身上,甚至于叫人有些害怕。因此不止是杨虎,其他兄弟们,也大多不喜欢这人,背后提到的时候,就叫做姓吴的,当面遇到了,最多也就招呼声吴工。

唉,杨虎咬着牙,用手去扶自己的额头,好像这能把自己的眉头抚平似的。礼,总是要送,可是送什么呢?自己丢了工作,要是送的不好,更是雪上加霜。妻子的面摊生意更是难做。怎么这么多烂事,偏偏就挤在了一起。

要是能讨到一份盐矿的差事就好了。杨虎心里想。盐矿的工钱给的比其他矿上多些,而且逢年过节,偶尔还发一两包食盐。这就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毕竟,盐业由官府垄断,盐价自然也是居高不下。只是这一层就不在杨虎的考虑之内了,历朝历代,各地百姓早已习惯这盐价的高昂了。可那毕竟也就是想想,那么多人都希望能在盐矿工作,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幸运的。

送匹布吧?杨虎用力捏着木桌的一角,打定了主意。布向来是通货,就算姓吴的用不上,也好出手换成别的。说出去,也不算穷酸,何况这几年,布价也不似往年那样贵了。至于买本地的粗布,还是北方来的精布,杨虎还没做好决定。

就这样想着时,忽然有个人跑过来,是矿友闷子,闷子还没等靠近,就在那喊:“杨哥,你快走吧,矿上来人找你了。”

妈的!杨虎听得又惊又怒又恐。手上力道忍不住大了几分,竟把木桌边角掰下来一块。来不及拍掉手上的木渣,就站起身来,脚刚要往外迈,又停了下来。看看老婆惊惶的样子,又看看面摊,心里只能又骂了几句,强撑着立在原地和闷子说:“闷子,我走不了。让他来吧。”说完,干脆双手一抱,仰起头来。对着后面努了努脑袋,示意妻子赶紧离开。但杨嫂显然已经失了魂,坐在那里苍白着脸一动也不动。

“杨哥,你不要担心摊子,我就说是我的。你赶快走吧!他们带着家伙呢。”闷子急的跳脚。

“总要来的。”杨虎站在那里,支开两只脚掌。他肯定是走不了的,他能走去哪里呢?曲盐县就这么大,只要呆在城里,对方总是要找上门来的。回乡下,不,那绝对称不上一个选择,他已经失去自己的土地了,就算他回去求老家的乡绅,也很难租到一块地耕种了。他们更愿意在那土地上面养些羊,而养羊是不需要那么多农夫的。

“哥!~”闷子急的原地转了一圈,终于像是泄了气一样,身子软了下垂着脑袋叹了口气“好吧,至少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他估计不敢怎么样。”

是的,杨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愿如此,但愿自己的赔礼能被接受。

被等待的家伙终于登场了。那是个三四十来岁的男人,有些臃肿。头已经秃了一半,脸上满是油光。他的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女人,三十多岁的少妇模样,眉眼间看得出她在社交场上是怎样用妩媚的眼神挑逗男人的。女人捂着鼻子,难掩对这片贫民区的厌恶。

再后面,跟着四个汉子,看着也是矿工的模样。闷子狠狠地盯着那四个汉子,后者见了,只是别过头去,避开目光。他们也不过只是矿上的工人,也见到了白天的事。可有什么法子呢?掌柜许给他们铜钱,而他们也需要铜钱。这个的孩子要买药,李辞大夫虽然不收钱,可药是李大夫家没有的。那个的母亲要攒棺材钱,这个要结婚,那个要还赌债。他们都是矿上公认的好手,平时都像铁一样跟山去搏斗。但现在都跟在掌柜的后面,低着头,准备做一些让自己的兄弟们憎恨的事情。

“闷子,人就是这样,不该得罪人。”其中一个乘着掌柜走向杨虎,细声对着闷子说。他是欠了赌债的那个,闷子是知道的。闷子的年纪最小,有时,就是他带着闷子去赌去玩,甚至是找些女人。

闷子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只是把头摆了过去,不再看他。

“掌柜的。”杨虎勉强挤出一副谄笑来,曲下身子低下头来,仰视对方“您请坐。”

掌柜的姓白,这姓氏就让人明白他在曲盐县的地位。至于杨虎的邀请,白老爷似乎并不愿意给一个小小的矿工面子,也可能是嫌弃桌椅上的污渍。总之,他站在那里舔了舔然后抖动他那肥厚厚的嘴唇:“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杨虎继续赔笑,身子拱得越发低了:“白老爷,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呸。”白掌柜一口痰啐到杨虎脸上“我在问你该怎么办”

旁边的闷子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你那宝贝儿子到了矿上,又不干活,反倒叫我们伺候他,我们哪有那功夫,不给他找水,就来抢阿牛的镐子。”闷子迈步上前,越说越气,恨不得指着那年轻人的鼻子去骂“杨哥吼了他两句,他反倒乘阿牛在洞边上不注意,从背后推了阿牛一把。要不是大家伙眼快拉住阿牛,阿牛说不定已经失足跌死了。杨哥气不过才动的手。”

矿下的险恶,大家都是知道的。有些地方一个踩空,说不定就会丢了性命。

一阵厌烦的声音在白掌柜的喉咙里咕涌着。矿上有矛盾,动动手自然是不少见的。自己把儿子送到矿上,本意是磨炼一下他的性子。对这种事也有心理准备,哪想到第一天就出来这么大的事。现在儿子被打得在床上叫唤,自己做爹的总得做些什么。做父亲护不住子,做掌柜的护不住人,以后谁还服他?更别说孩子她娘本就对自己让孩子下矿的决定不满,现在更是借机发作。

果然,那紫衣妇人也尖声叫了起来:“姓白的,你算不算个男人?自己孩子被欺辱了,还在这里扭捏。”

白掌柜啧了一声,对着杨虎说:“你看,我儿子被你打断了一条胳膊。这样吧,我也折你一条胳膊,算公平吧?”

那哪成啊!听到白掌柜的话,杨嫂的脸更白了。家里的营生全靠丈夫一人顶着。要是折了胳膊,少说也要休养几个月。那他们一家该拿什么吃饭啊。

杨虎感觉自己的冷汗流过鼻尖。颤巍着说:“行!”说到底,他也没有拒绝的选择。白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后面那几个同僚就开始向自己走来了。周围有人看不过去,想要上前阻止,但被白掌柜夫妇一瞪,又都缩了回去。只有,闷子还想上前拦住那几人,却被一把推到一边,也不敢再上来。

就在那几个汉子把杨虎压在木桌上,反擒住他的左手,正要使力的时候。杨嫂扑地一下跪在白夫人面前,双手捧着一支镶着小块玉石的发簪。哽咽着乞求着:“太太,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求您,求您饶了虎子这一回吧。”说完,眼泪就掉在地上碎成渣滓。

紫衣少妇一手将那发簪打落在尘土里,骂道:“贱货,要是你儿子被打了,你能饶人吗!”随后,就催促那几个汉子继续。

“爹!”忽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又打断了那几个汉子的动作。只见李平之脸上抹着泥灰,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挂着眼泪和鼻涕,抱住白掌柜的腿“爹!我娘说你不要我们了!呜呜呜!”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加上小娃娃长得可爱,围观的众人一时都觉得心软,但更多却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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