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窥门(1 / 2)

却说另一边,李辞引着赵迁向院子外面走去。赵迁虽不解其意,但并无什么意见。

这院子坐落在一处偏僻的街道尽头,泥土路上零碎散落着些石板用以下脚。对面是一间民宅,此时紧闭着大门。

李辞拉着赵迁,站在门口。外面是几个或站立或倚墙的剑客。看到赵迁出来,一起将眼光投了过来。

“诸君,为何不进寒舍小歇?”李辞笑着,左手握住赵迁手腕,力道又大了几分。

那为首的剑客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张白净的脸看上去很是讨女人喜欢的模样。两鬓长发垂落,中间是带些凶狠的目光。

“李大夫,是执意要保这人了?”那男子皱着眉,立在那里。“何必硬要多管闲事。”

李辞收起笑容,也不再多客套:“正是如此。”拖起尾音升调,一副故作挑衅的模样。

旁边另一名剑客见到李辞这般狂妄,于白光之间抽出剑来,看了看领头,喝倒:“师兄,这老贼好生无礼!何不杀了他。”

“住嘴。你担得起后果吗?就敢在这里胡话”那领头的回头骂道,眼神更加凶狠,随后又看向李辞“我们,暂且卖李大夫这个薄面。但出了曲盐,还请行个方便。”

这领头的话虽说的客气,神情和语气却是凶恶。丢下一句话来,就带着其余两人转身离开了。

另一名剑客跟在领头的身后,几番回头看向远处的李辞,不解地问道:“师兄,那姓赵的就在里面。这医师看上去也没什么修为,为何不在此一鼓作气了事,省得我们还要在这破地方滞留。”

“姓李的东西有些朋友。不好对他动手。”领头的说“待那姓赵的出了曲盐,再动手也不迟。”

李辞见那几人走得远了,便把自宅的大门关上,松开赵迁的手。说:“赵大人,请进书房一叙。”

赵迁此时是惊魂未定,手掌心尚且渗着冷汗,因此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李辞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同于此前方怀歇息的那一间。面积略略大点,但多了一张案几,几排书柜,反倒叫人无处下脚。案几上放着几本书。与一个包裹。正是赵迁此前被窃的包裹。

“赵大人不妨清点一下,看看少了什么没有。我替小女赔偿。”李辞说着,单手将包裹递给了赵迁。随后在案几后边坐了下来。

赵迁双手接过包裹来,立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他倒并不在意财物的得失,只是这房间内部狭促,自己双手抱着这么大一个包裹,显得不便。看来,李辞刚才的话,也不过只是客套而已。

“这是李大夫的房间?”赵迁环顾四处,没有找到可以坐下的地方。

“是了,有些鄙陋,委屈赵大人这几日就住在此处了。”李辞见他神色,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伸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床上。“小女可以寄宿在友人家中,我自在灶房打个地铺就是。”

“这如何合适。”赵迁摇摇头,就要站起。

“哎,权当是你花钱住店了。”李辞笑了笑,挥手示意赵迁不要再说“其实,在下也不敢欺瞒赵大人,帮助阁下,实际上乃是我有所图谋。”

“李大夫有什么需要请讲,赵某若是帮得上,必不推辞。”赵迁向他拱手。刚才门口那三名剑客已让他知晓自己周围群狼四顾。不论是否是李辞请来的演员,自己眼下都应该顺着李辞的意思。不过可以断言,此人应该不是许党人士。不然不会在此大费周章。

“唉~我有一位好友,眼下正在承受牢狱之灾。”李辞长叹一口气,做出一副忧虑的姿态来“他虽然有过,但却蒙冤被编织了些过重的罪名。若是赵大人在朝中认识什么人,也好帮我说说情,还我这位友人一个清白。”

“不知这位朋友是犯了什么事,被关押在何处啊?”赵迁问,这样的请求并不算难事。

“我这位朋友现在就在武彰城。他本来不过是个军户,因为长期拿不到饷钱,和几个朋友一起找了军需官讨理。可是就被按上谋反的罪名。你说,这岂不是冤枉?”李辞摇摇脑袋,抬头看向窗外。

“嘶,你这朋友姓甚名甚啊。”赵迁听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武彰边镇常年粮饷难供是真。数月前军户暴动也是真。只因为武彰乃是西北军镇,历朝历代多是本地军户自给自足,不过每年由朝廷拨些银两。但近数十年来,各地城镇发展,粮价上涨,边地军户多有军官贪吞军粮以换取钱币。其实说是贪污,倒也不完全准确。北地瘴兽势起,国内各种行业亦都需要木材铁矿。因此武器盔甲箭支耗银也是年益增加,朝廷开支本又紧张,于是边地大小将官,往往需要以粮草换取军资,朝廷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军户原本便是拿固定的饷银,收入并不与产出挂钩,本朝立国之初收入尚算可观,但随着物价日贵,军户的耕作压力一方面受上级压迫越发沉重,一方面自己开支用度也逐渐捉襟见肘,本朝法度又不许军户改业,于是常有逃亡甚至暴动。于此,朝中也是争吵不休,有人主张废除军户制,但反对者又害怕一时间兵源大幅减少,无法对抗北境瘴兽南扰。也有人主张军田产出尽归军户,只收固定的租税,但又担心如此一来军队热于经营而冷于操练,更有内部兼并之危险。又有人主张改革税制,将过去地租实物税改为同代役钱一样,这样一来,市面上粮食流通更快,无需再经手官府。同时又增加岁币收入,方便军用开支,尤其北方各大城市,如今靠粮食布匹已经吸引不到兵源,非得银币才可。此举倒是无多少争议,只是推行起来困难重重,只有北方几处大郡实行。像曲盐这般的边陲,商业亦不发达,贸易与税赋依旧以实物为主。

当然,争吵最为激烈的还是工商税与修士宗门特权问题。不过在此处,并非重点了。

“我这朋友名叫贺甲。”李辞淡淡地说出一个人名来。却惊得赵迁瞳孔暴扩。

“李大夫,这可难办。”赵迁捏了捏自己鼻尖,把头撇向一边,皱起眉头“此人可是主谋。”

赵迁这么说,自然是听过这人的名字。数月前武彰兵变。起事军户多以万计,且不同寻常兵变,只是冲击仓库或是军官住处。这次兵变乃是直冲武彰城官府所在。而这贺甲,便是领头的主谋。镇压之后,朝廷意欲安抚为主,本只打算处决几个带头的主谋。但有将近千余名起事者袭取了马厩与军械库夺取不少军用流窜在外,袭击商旅或是官粮与地方县衙。又有数千军户停产抗议,要求释放被捕的军户,朝廷只求平息事态,故此对于贺甲几人还未处决。

只是,有一处细节让赵迁十分惊虑。武彰与曲盐相距可谓是一个天涯一个海角,李辞若只是一个寻常医师,又怎会认识一个万里之外的军户?加上之前外面几位剑客对他的态,稍加思索,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莫非,这李医师竟然是传说中道助会的一员?

此事可不得了。赵迁流下一丝冷汗。这所谓的道助会,原本只是前朝的一个布善乐施的民间组织,彼时前朝皇帝没收寺庙与道观的田产,因此民间慈善事务受到打击,道助会便在此时兴起。最初只是在小些地方组织义仓与义务赈灾,但算上本朝,历代在南方的控制力度都相对较小。于是这道助会规模不断扩大填补地方的权力真空,时至今日,已不只活跃在南方。更是在全国范围之内,从事慈善,赈济,执行私法之类的活动。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但这道助会往往又在许多地方承担城市行会的职能,排挤新来的手工业者,阻碍技术的传播,亦有强行对部分货物的垄断,更有甚者,各地军镇兵变,也多有道助会在背后煽动出力。如此算来,这会中的一员,便与反贼无异。故而不论许党新党,都是厌恶至极。许党恨其阻挠地方行政,新党恨其盘踞城市,阻挠商业发展。

“这话难听了。”李辞笑道“一介贱籍,性命全在大人一言之间。只需修书上述,拿一条性命,来换这隋玄玉。”

赵迁忍住没有破口大骂。真没想到,自己随处寻到的医馆,居然正在威胁自己乃至自己背后之人。

“贺甲论罪可是谋反,按律当诛九族。我又有何法子。”赵迁冷冷地说到。

“哎~是否谋反,也请大人修书,请上面的调查清楚了。”李辞从案下拿出一副纸笔来,站起身来。“大人若是想好了,就请动笔吧。若是要再想想也不是问题,只是不要外出走动,不然离了我的视线,难免遇到凶险。”说完,便拿起一本书走到门外,伸了伸腰,坐在屋子前的石阶上读了起来。

赵迁没有法子,只好走到案几前,拿起笔,写了起来。

过了一会,李平之拉着方怀从后院走了过来。后者脚步看起来还有些虚浮。赵迁心中默默骂道,一家两个,都喜欢扯着别人走路,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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