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古怪的女孩（2 / 2）

“方明是七月十三所生。”方怀又伏在地上，拜了一拜。

“如此，倒是我家女儿还大两个月。平之，日后可不许欺负弟弟。”李辞瞥了一眼地上的方怀，挪开视线，对着女儿笑道。

“啊？日后是什么意思？”后面跪着的李平之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晕了头脑，抬起满是疑惑的小脸看向自己的父亲。

“赵大人要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日。至于明儿弟弟，过几日跟你上山。”李辞瞪了李平之一眼，后者吐吐舌头，低下头去，也不再保持直着的跪姿，而是坐在了自己腿上。明显是看到父亲心情尚佳，故而在家法下稍稍偷懒。

“上山？这是何故啊？”赵迁听了，心中有些惊疑。一来现下外面的贼人正是盯着自己的时候。此时放方明出城，岂不是容易发生变故？二来又是何事需要一个十岁的娃娃出城去做？

“明儿此时所需乃是配植自身灵气，尤其是木属的灵元。这县城乃生灵聚集之地，灵气尚火，因此不得不进入山林中修行。”李辞挥手示意赵迁不必多虑“至于安危之事，赵大人也无需多虑。我自有安排。”

李辞所说的安排是什么，赵迁是想不出来的。不过，现下最大的疑惑，其实是李辞为何要如此帮助自己。但在两个孩子面前，赵迁也不好多问。

“明儿，看见那水缸了吗，去把木板掀开，先对着看水。”李辞指了指水缸，又转向李平之“平之，你在此处陪同，以防意外。”

？赵迁越发觉得奇怪，这看一坛水缸能有何用，又何至于会发生意外？但不等他问，李辞便拉着他的手离开了后院，说是要带他见一位客人。

眼见着父亲离开了视线，李平之哎呦一声，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然后站起来走到水缸边，替方怀拿开了那木板。又对着前院的方向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扭过头来对方怀说：“别听那老头的，一坛水能有啥意外。就算有，我和老头都在呢。”

方怀原本也是和赵迁一样疑惑，像这样的水缸，和自己平日里在徐工村所见的并无什么差别。为什么要叫自己看这平平无奇的东西呢？至于意外与否，方怀倒不太在意。

不过，李平之的态度反倒让方怀有些不敢妄动，自己刚才点头认出她来，虽然李辞倒是没有因此而继续加罚。但也说不准李辞是打算秋后算账。就好像小时候隔壁家的阿虎，有一回偷了祭祖的贡品，最后分赃不均被同伙的孩子们供了出来。那时阿虎的爹也是没有当众责罚，只是揪着阿虎的耳朵回了家，然后晚上大家都听见了阿虎家彻夜的惨叫。若是对方也这么想，说不定反而会对自己生起怨恨。

李平之看到他犹豫的神情，稍稍歪下脑袋，似乎也有些不解，托住下巴盯着方怀，两只眼睛转溜半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又说：“怎么，不相信我这个贼？”

“不是。”方怀连忙否认，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以至于憋得脸上红了起来。

“你这人好奇怪，捉贼的时候被贼带偏话题，认出贼后还担心贼报复。”李平之看出了方怀的心思，噗嗤一笑。“怎么，做贼的都是你老爷吗？”

听到李平之这么说，方怀不免有些生气，自己那夜狡辩，无非是听赵迁的话不愿暴露。现在又在担心，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是李辞的女儿。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胆小怕事一般。于是鼓起声音反问：“你做贼不知道羞耻，反而还来嘲笑我？”

“不错，我正是个可耻的贼。”李平之忽然正色道，上前来紧紧抓住抓起方怀的手，身子前倾，盯着方怀的眼睛“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打我、骂我。”说着，就抓起方怀的右手要向自己脸上扇去。方怀连忙挣脱。

“你明明心里明白，那为什么要偷我们的包裹。”方怀看着嘴角浮现出笑意的李平之，心中甚至感到有些惊恐。在他看来，这女孩恐怕不太正常。

听到这个问题，李平之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转过身去，似乎要避开这个问题。

“贼就是贼，犯了事便理当受罚。”方怀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的语气不像之前李辞刚走时般半开玩笑似的俏皮，反而带些斩钉截铁的严肃。“无论是爹还是我，都不喜欢看到人低眉顺眼的样子。”

“只是，唉。说是一回事。可实际做起来，我也未必能不抱偏见。”李平之的语气忽地又软了下来。“抱歉，我不该对你说这种话。请，还请你见谅。”

说完，李平之走到一旁，将那块取下来的木板铺在了一边的一块石头上，自己又笔挺着跪在一旁，拿起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笔墨纸张写了起来。

方怀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寄人篱下，自己又何需对他人如此恭敬。李平之的话自己也明白意思，之前对着李辞磕头时，对方不满的情绪自己也并非没有察觉。只是恰如李平之所言，纵是他们想着不拿别样的眼光看待自己，自己毕竟是受恩于人，本质上是低人一头，人家就是再高尚，也难免脱离事实的影响，一个礼数不周，说不定就招人不喜欢。其实他不知，李辞自己是绝不在乎此事的。李平之年纪小，暂且不能免俗，但心里也是对这种事情极为不喜。

李平之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的话未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喜欢卑躬屈膝的模样故而对方怀有些讥讽，但她自己毕竟没有这般约束。再仔细一想，对于方怀而言，也没有更好的策略。恭顺些，总不至于错了。所以李平之也是认识到自己的失态，向方怀道了歉。

唉，方怀叹了口气，不再去看那跪着的小小背影。而是转身去看那水缸。可是不论怎么看，这水缸也不过是一个水缸，缸中的水也与别处并无二样。只是倒映着自己因“病”而有些蜡黄的脸，看上去比从前又消瘦了许多。

天色渐暗，方怀仍是站在水缸边一动也不动，呆呆地望着那一缸普普通通的水发愣。两条腿上的酸软似乎也感到不到一般。

倒是旁边的李平之先已经写完了李辞布置的文章。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跪麻木的双腿。站在远处看着方怀。

“方，方明兄弟。”憋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如何称呼，李平之开了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方怀没有理会，只是继续看着那水。初看时只觉得疑惑无聊，那水中倒影除了自己一张脸，再无其他景色。可是，人哪里有天天看到自己脸的，于是越看越觉得陌生起来。渐渐觉得心中没有什么思绪念头，就连站久了的麻痛也感觉不到了。

“方明兄弟？”李平之见他没有回应，又喊了两声。见方怀没有回应，便舔了舔嘴唇，安静下来。

又看了半个时辰，忽然天边响起一声鸟叫。惊动了方怀，这才又从眼前看见那缸水，那自己的脸庞来。一时觉得神奇。自己并未闭眼，也不曾把目光挪向它处，却为何刚才什么也看不到一样？但来不及细想，腿上的酸麻感便向脚掌刺去。一时间居然站不稳，险些跌倒。幸而李平之手快，一把扶住了方怀。

“多谢。”方怀扶住水缸站稳，感到体内似乎没有什么力气，简直像是大动了一番。“这看水，究竟是什么意思，居然这么累人”

“只是放空心神，修仙的第一步罢了。”李平之的语气十分客气，甚至有些生怯“呃，那个，我之前说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我好为人师，自以为是了。”

好为人师的意思，方怀是没有学过的，不过读过几年书，大概也猜得出来。看到李平之眼中歉意，有些诧异于她居然还在计较此事。本要开口让她不用在意。但转念一想，却是说：“妈的，你又没做错什么，干什么这么客气？”

李平之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又正色道：“错就是错了，我太过狂妄，明知各人处境不同，却对你如此苛求。”

是啊，处境不同，听到这话，方怀心中又有些神伤，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我不明白义父究竟帮了你什么，但他绝不会因此就希望你对他做出那样的姿态。”李平之看着方怀，神情十分诚挚。

义父？方怀捕捉到了这个词，不过，他并没有多问，而是笑了笑，又因为身上无力所以只是轻声回复道：“我明白了，他收了我家主人五十两银子呢。本来就欠我们的。”

方怀这要说话，让李平之笑了起来，露出一边虎牙，说：“你这不是挺明白嘛，吃不吃肉干，我还有一点。”说完，不等方怀答复，便把兜里的几片肉干拿出来，塞到了方怀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