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别了，这该死的世界（2 / 2）

小郦坚持要瞒着姐姐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长大，但我不同意，我太知道一个人养大孩子的辛苦，而且在这个军属大院里，未婚先孕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我和小郦都不会好过，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未来的日子过得比我还苦，绝不可以！几次强逼她打掉孩子都没用，我也只能先顺着她，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立刻就把你父亲叫来抱走孩子，我知道这样做雯雯可能会恨我，但我更不愿看到小郦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往绝路上赶，更何况这个孩子本就是未刚的，他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果然，雯雯和我决裂了，但我万万没想到小郦也不能理解我的用心良苦，竟然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很多年里，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心疼自己的女儿，错在哪里？雯雯不理解，小郦不理解，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偏执，以至于害了所有人，也害了你，小明，对不起，请你原谅外婆！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如果当初我没有私自决定把你送走，或许小郦就不会离我而去，我们可以一起把你养大，你父亲也不会陷入两难，雯雯更不会恨我入骨，这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不够坚强，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我害死了我丈夫，我的女儿，我的孙子……如今我病入膏肓，相信时日无多，我要去跟雯雯、你的父亲当面赎罪，其他的已经不敢再有什么奢望，只求你尽可能理解，帮我找到你的母亲，我的小郦，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张雯郦绝笔

未明放下信纸，呆呆地坐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理解老天爷为什么总要跟他过不去，他这十几年的经历已经够离谱了，还嫌不够吗？如今还要去找他那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怎么找？上哪去找？真是太荒谬了，他多么希望现在是在做梦，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那他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自己赶紧醒过来，要是能醒在他爸妈出事之前，少活20年他都求之不得……正当未明出神的时候，王世毅敲门进来，无情地把他拉回现实：“未先生，您的身份证请收好，信您看完了吗？”

“啊？……啊！是，对，看过了。”

“那么，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先等一下吧，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事情，我还是需要理解一下。”

“好，我明白，未先生，要么今天咱们就先到这，您看咱们明天再办理其他手续可以吗？”

“好的，我还是明天下午再过来吧。”

“可以，没问题，那么……您看今天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嗯……没有了。”未明起身准备离开，王世毅转身拉开会议室的门。

“哦，不好意思，你可以把这个张雯郦的住址告诉我吗？”

“可以，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陪您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好的，那我给您写个证明，不然您恐怕进不去，您在这稍等我一下。”

“嗯，好的，谢谢你！”

王世毅转身出去，未明收拾起面前的东西，收好身份证，戴上项链，坐下等他。不一会儿王世毅回来，将证明文件和钥匙递给未明，未明大致浏览了一遍折起收好，王世毅送他离开律所。

未明离开律所径直开到他外婆的住处，正如王世毅所言，大院管理很严，有警卫站岗，他下车表明来意，警卫示意他在门卫处登记，他便拿出证明文件和身份证交给门卫处的一位大爷，大爷看过文件又抬眼打量了他：“你……就是张老师的外孙？”

“呃……应……该是吧”未明尴尬的笑笑。

“张老师是个好人，孤苦伶仃半辈子不容易，这会儿终于有人想起她了？晚了点吧……”大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把东西丢还给他：“这个路口往右走，第二个路口左转，走到底右手那个楼就是，3单元302”，未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大爷就把小窗关上转身离开了。

未明无奈地收好东西开车进去，到楼下把车停好，点上一支烟随便溜达了一圈才上楼，楼层虽不高，但对于未明来说却有些艰难，难就难在他一旦进屋就意味着要接受眼前的一切，也包括那封信里说描述的所有内容。如今的他已无所畏惧，可是步伐却依然沉重，直到302室的门口他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的拿出钥匙打开门，门锁打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像灌了铅一般，门也似千斤重，他深吸几口气，用尽全力拉开门，一步一步把腿拖进屋。屋子不是很大，但很整洁、明亮，装潢和家具都有些陈旧，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定格在上个世纪，只有客厅里崭新的电视机和冰箱显得有些违和，未明没有往里走，停在一面挂满照片的墙边，黑白的、彩色的混杂在一起，只一眼他就发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的妈妈于艾雯，只是比他记忆里的更年轻，那时的妈妈头发很长，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惬意的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后布满了各色各样娇艳的花朵，但依然敌不过妈妈那浅浅的微笑；旁边还有一张两人合影，同款的连衣裙，差不多的身高，长得也有颇有几分相像，只不过妈妈显得文静内敛，而另一位更加活泼张扬一点，两人手牵手依偎在一个雕塑前面，她们都笑得很灿烂，难道这个人就是妈妈的妹妹于艾郦？未明整个人凑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张照片，心中一股热浪翻涌，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或许是因为太过想念去世的妈妈而难过，又或许是因为刚刚认识的“妈妈”而喜极，再或许都有吧……他拭去眼泪一一浏览过所有照片，最后又回到那张“妈妈们”的合影面前，默默取下相框，拿出照片塞进钱包便转身离开，此刻他塞进的不只是怀念，还有一丝丝希望。

未明开车离开大院直接回到宾馆。他拿着相片躺在床上思绪万千，除了关于妈妈的回忆，还意淫了“新妈妈”的各种过往，甚至还幻想了各种与她见面的场景，心潮澎湃之时还会掩面而泣，就这样哭哭笑笑不知过了多久，房间暗下来，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他收拾好心情出门觅食。酒店周围餐厅很多，他找了一家有“本地家常菜”招牌的小饭馆，可能是因为已经过了饭点儿，餐厅里人并不多，点了几个老板推荐的特色菜，要了一瓶他家自酿的酒，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他细细品味着临榆菜的味道，更是妈妈的味道；这酒度数不高，喝起来还有点甜，未明很喜欢，就又加了一瓶，老板劝他慢慢喝，说后劲儿大！

酒喝尽饭吃饱，未明满意得连连夸赞老板手艺好，开开心心的结完账走出餐厅往酒店方向回去，刚走一会就觉得酒劲儿直往头顶上窜，他强忍着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差点摔个跟头，他蹲下定定神深吸几口气，抬眼看见前面路口边有几个圆形的大石墩子，就踉跄着走过去坐下，此刻他意识到饭馆老板没骗他，果然后劲十足，是他自己大意了，不过这个后劲儿的感觉不像其他酒那么霸道，不会让人难受不已。他坐在石墩子上点起一根烟，享受着临榆的微风佛面，聆听着三两人嬉笑怒骂而过，汽车飞驰而过，自行车铃铛作响，那街边铺子炫目的霓虹招牌，那幽黄的路灯、闪烁的信号灯，甚至路边的广告灯箱，在这样的夜晚都看上去顺眼很多。在外游荡漂泊的这一年，未明虽感自在，也做了不少大快人心的事，但始终都觉得自己像一颗无根的小草，在风里飘摇、在河里游弋，就是无法落地生根，但此时此刻他有了那么一点感觉，他有点想留在这儿，因为除了孙岚以外，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想到这他不禁笑起来。突然，身后传来两个女人的吵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妈，我求你了好不好，你让我自己待会！”

“可以呀！你把医科大的志愿给我填了，我就不管你了。”

“妈，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想考医科大，我不想当医生，我要学考古，我要去探索很多我们还不知道的秘密，我要当考古学家！”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别让我担心好不好，考古这东西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吗？我看电视上都是趴在大土坑里没日没夜的在那挖来挖去的，多辛苦！还可能有生命危险，不行！我坚决不同意！当医生多好啊，受人尊敬，还一辈子不愁吃喝。”

“妈，你别那么俗气了好不好？你没听说去年有个医生被患者家属捅伤的吗？医生也快成高危职业了好吗？而且你一点也不了解考古，你根本不懂它的意义，跟你说不通。”

“什么？我俗气？那你是没吃过苦，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别跟我废话，跟我回家去，赶紧把志愿给我填了！”

“我不，我不跟你回去，你别拉我，妈你松开我，我不跟你回去！”

“哎～你别跑，你这孩子跑什么呀？你给我站住……”

未明坐在那听两人吵着吵着，突然从他身后冲出来一个穿着运动校服的小姑娘，闷头朝眼前的路口跑去，完全不顾此时的信号灯，他的眼神也跟随着女孩的身影飞过去，当她刚跑过红色信号灯时，未明发现她左侧正有一辆浅色越野车高速驶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扔下烟头，双腿有如神助般飞奔过去，一把推开那个小姑娘，而他自己却被那辆越野车正直撞出去十几米远。刹那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还没来得及感受这撞击带来的痛苦就死了，或许事件幸福的事吧，刚刚还在憧憬未来的美好，突然一下子就要离开了？！好吧，别了，这该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