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杀生（2 / 2）

未明扭头看了看窗外，这像是一条还没修好的路，很宽敞，路灯只有一侧是亮的，两边都高高栅栏围墙旁，像是住宅区，里面却看不到什么光亮，路两侧人行道上的地砖都还没铺完，剩下整块的、碎开的砖被随意堆叠在地上，散得到处都是，人行道上的植物还没种进去，只留出了土坑位，路两边还零星停着几辆车，车头前不远处有两根亮灯的门柱，他巡视一圈后调整了下坐姿，又清了清嗓子：“嗯……嗯”

“呦！巧了大哥，我女朋友也住这个小区，送完她没一会就碰到你了，缘分啊，哈哈哈～这不刚才跟她打电话还再三叮嘱我，一定得把您给照顾好了，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安全送您回家”。

未明沉了一下，努力回想刚才半醒时听到的话，脑子里却幻想着孙岚坐在床上打电话的样子，甚至开始自行脑补她的对话，急切、关心、爱护、叮嘱……那句“晚安”即甜美又幸福，曾经这一切的美好只属于他和孙岚，可是现在与她对话的那个人却不是他，这让他感到有些失落，又为自己感到些许悲哀，在还未散尽的酒精作用下，这种感觉被逐渐放大，他开始质疑自己：“我和孙岚一直那么好，后来却突然离开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对！我爱她胜过爱自己，一定不是我的原因！……难道是孙岚变心了？放屁！孙岚最爱的人一定是我，要不她怎么可能不顾一切的嫁给我！……是他，一定是他，是他迷惑的孙岚，是他在我们吵架的时候趁虚而入，带走的孙岚，对！那天是他，我们离婚那天也是他，一定是他！我们的孩子也是……就是他害得我如此下场！”

那男人本想跟未明套套近乎，但见未明愣在那也不搭话，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哥，您看身体要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把您送回去，我明天一早还有事，等我回来再去给您登门道歉，您看成吗？”

未明回了回神，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好的”。

“好的，大哥，回家！”

他掉头开出去一会儿又开始找话：“对了大哥，我叫赵凯，您怎么称呼？说来特别奇怪，我总感觉您有点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未明心中积攒了很多对他的怨念，根本就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流，恨不能现在就暴揍他一顿，但还是克制住了，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

“是吗？好吧……大哥，您喝点水吧”，他从副驾驶座拿了一瓶饮料递给未明。

“您别介意啊，我这车上只有这个饮料，是我女朋友爱喝的，她说这个能补充维生素和一个什么素来着，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觉得不太好喝，您试试看，要是觉得不好喝扔边上就行”。

未明借着车窗外闪过的灯光，拿起饮料。他当然知道这个饮料，是孙岚常喝的，他甚至还记得孙岚第一次喝它的时候，眉头紧锁，脸怼着瓶子，仔细盯着配料表，还自言自语的念出声“哦～维生素c……氨基酸、矿物质、微量元素……嚯～这么难喝，好东西到不少呀，那我就忍了，以后就喝你吧……”睹物思人，未明的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啊？大哥，你想听这个啊～哈哈哈，好好，这个说起来可就有意思了，事情是这样的，我记得应该是05年的时候……”赵凯开着车，兴致勃勃的给未明讲他的恋爱故事，未明耳朵在听但心里可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孙岚跟他嬉笑怒骂的样子，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伴随赵凯的诉说被一一召唤出来，可是这次甜蜜的回忆里不止有他俩，还多了这个赵凯，明明是他在跟孙岚吃饭，但她嘴里叫的却是赵凯的名字；刚刚还是未明在拉着孙岚的手逛街，一扭头店铺玻璃中映出的却是赵凯和孙岚牵手的样子，他们腻在一起和未明擦身而过，孙岚却无视于他，好像陌生人一样，这使得未明感到十分困惑，他拔腿就追上去，可是越追他们越远，越追越远，他发疯般的向前乱抓，可是什么也抓不到，直到他彻底崩溃，抓住自己的头发喊道：“停下！停下！都给我停下！！！”

未明在后座突然惊叫，着实吓死了赵凯，他赶紧向右猛打方向盘，一脚刹车踩到底，停下车，挂上空档，拉起手刹，惊恐的转向身后的未明问：“大哥！怎么了大哥，是哪不舒服了吗？”

“大哥……谁是你大哥，我叫你们停下，你听到了没有！”面目狰狞的未明向赵凯怒吼，没等赵凯反应就是一记拳猛击过去，直接把赵凯重重的弹到方向盘上，接着未明拆下手上的毛巾，身体探到前座一把就勒住了赵凯的脖子，双手死死的拽住向后仰倒，两腿弯曲用力顶住椅背，嘴里还不停的嘶吼着：“我叫你停下，停下，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孙岚是我的，是我的！你抢不走，你根本抢不走……我他妈弄死你，弄死你……微量元素，那个叫微量元素……你知不知道啊，你说呀，你继续说呀，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吗！！！！！”

赵凯在前座拼命挣扎，双腿到处乱踩乱蹬，双手死死扣住毛巾，试图拉开一丝生机，无奈未明发疯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无法挣脱，不一会就没了动静，未明依然没有松手，直到力气用尽、双手酸软才肯放开，整个人瘫坐在后面不停的喘着粗气，久久都未平息，时不时还蹦出一句：“微量元素……微量元素，告诉你，记住了，是叫微量元素……”

这一晚的月亮很高，云彩飘得也很快，不知过了多久，未明缓过神来，周围空气如凝固般的寂静，除了路灯和这辆车的车灯，四周一片漆黑。他慢慢起身坐好，抬手打开后排座车灯，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用脚踢了踢主驾驶座，好像在期待着什么，等了片刻没人应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关上后座灯下车蹲在路边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用力抽打着自己的脸，希望能尽快从梦中醒来，可现实就摆在面前不得不接受：“我该怎么办？……打电话报警，说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警察会相信吗？我连30岁都不到，怕这后半辈子都要烂在牢里，那到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就算牢底坐穿又有什么区别？……可是孙岚一定会知道是我杀了他吧？那我还能再见到她吗？我是一个杀人犯，我们还有机会破镜重圆吗？她妈妈肯定不能同意，不可能！绝没可能！……不行，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得把尸体藏起来，对，把尸体藏起来，找不到人顶多算是失踪，又没有人见过我跟他在一起，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对！藏起来！藏哪里好呢？”想到这，未明开始四处观察，这边应该是待开发的新区，路虽然建好了，但半天也没见一辆车来往，四周貌似也尽是荒地，除了眼前高低可见的枯枝杂草，也只有远处能看到零星的灯光，大概率那里才是住宅区，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此处的荒地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未明走进路灯照明范围内的一小块荒地开始翻看，没一会就摇着头走出来，这地方看上去很完美，但凭他一己之力不可能挖得太深，而且这里迟早要开发，尸体很容易被发现，根本不保险，更何况现在他手头上连一把勺子都没有，更别提挖坑了。

未明皱起眉头又点上一支烟，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更好的方案。他开始围着这台车踱步，当他走到主驾驶前侧的时候，不自觉看了一眼赵凯的尸体，虽然赵凯歪着脑袋瘫坐在那一动不动，但眼睛却在死死的盯着他，他瞬间被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死人，他在殡仪馆实习的时候见过不少，也亲自送走过的家人，本应见怪不怪，但这次不一样，当他与赵凯眼睛对上的那一刻，仿佛凭空生出一条闪电，从他的头顶一直贯穿至脚底，身体瞬间紧绷、麻木，直至无力的瘫软在地。他惊恐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扔掉嘴上的烟蒂，目光呆滞的走过去拉开主驾驶门，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赵凯的脑袋陷入沉思。他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正确：“虽然我沦落至此全是因为这个人，但也实在不该一气之下就要人性命，甚至还有藏尸的想法？这不是我！不是未明，不是我未明该有的念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应该报警自首！”他掏出兜里的电话，低头准备拨号报警，突然发现赵凯的脚边有一张照片，他弯下腰伸手捡起来，照片上是两人相互依偎着在坐在大草坪上，温暖的阳光撒在他们的脸上，处处洋溢着快乐、幸福的样子，男的是赵凯，而女的却不是孙岚，这着实让未明摸不着头脑：“我明明好几次亲眼见到赵凯送孙岚回家，还亲密的拥抱在一起，为什么他还会和别的女人如此暧昧？难道这个人渣脚踩两只船？这个混蛋竟然拆散我们又背叛孙岚？！！”这个念头一出，未明的眼神立刻变得坚定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攒起照片，收起电话，打开后备箱，清理出一块地方，拿回外套穿好，把赵凯的尸体挪到后备箱放好关门，自己坐进主驾驶，摇下车窗，关灯熄火，重新又点上一支烟。

四周渐渐亮起来，路上也开始有车来往，未明心中也已盘算出一个完美计划。

未明把车开到一个离自己家3公里远的商场地库停好，搜罗了赵凯的钱包、手机等物品并锁好车，吃了些东西便坐公交车回家，到家洗漱好设定闹钟就开始睡觉，睡醒已经是下午17:00，他起来收拾些细软，换了套黑色的衣服，把黑色的帽子、口罩和鞋套装进黑色的背包，关掉窗户、电闸和水闸，穿上一双轻便的鞋，背上背包就出了门，他在附近五金店买了两副手套、一支手电筒、一把折叠铲、一小瓶润滑剂、一捆绳子、一卷毡布和特大号垃圾袋，接着坐公交车返回商场，吃好晚饭驱车开往他曾经实习过的殡仪馆。他把车开到殡仪馆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时天已经黑透，此时殡仪馆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只在大门口留有值班人员，所以他提前就关闭车灯以免引起注意。到了地方停好车，他戴上帽子和口罩，拿着套了一层手套的手电筒悄悄溜到车前面一个小铁栅栏门处，蹲下把手探进去摸出一把钥匙，轻手轻脚的把锁打开拿掉，这可是他在这实习的时候几个小伙伴的秘密，那时候他们经常从这里偷偷跑出来抽烟，幸好他们这个“秘密”还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铁栅栏门早已生锈，开门时会吱吱作响，所以特意买了润滑剂喷上。他回到车上把手电放在后座打散光照明，拿出绳子、毡布铺在地上，把赵凯的尸体从后备箱搬出来，脱去他身上的所有衣物放进垃圾袋，再把尸体卷进毡布里用绳子固定住，然后拿着手电筒背起尸体返回铁栅栏门，小心翼翼的打开它，里面除了花花草草似乎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进去之后他背着尸体径直来到了停尸房门口，他短暂休息了一下穿上鞋套，又一步一步的把尸体背进去。

他深知公安局每年都有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停放在这里，虽然时效不同，但因他们殡仪馆条件有限，基本每个月底都会处理掉一批再转存到骨灰存放处，而他的目的是尽快毁尸灭迹，理论上他只需要把赵凯的尸体和即将被处理掉的尸体调换一下即可，就算他们发现多出来一具尸体，恐怕起码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而且以他对他们馆领导们的了解，就算发现有问题也定不会声张，反正都是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只要公安局那边没有发现异常，私下烧了也就烧了，根本不会有外人知道；但是，为了尽量不被发现，他还是精心挑选了一具身型样貌和赵凯相似的，又比对着做了一些细节处理，最后换好铭牌、资料归位，被换下的尸体则随意插进一个空位。未明认真收拾好所有东西原路返回，关上铁栅栏门锁好，钥匙放回原位就悄悄开车走了。他把车开到离殡仪馆不远处的一条河旁，这里周围无人居住，他先在旁边小树林里挖了一个坑，把赵凯的东西和自己要处理的东西都丢进去点火烧掉，待烧尽再填埋好，返回头整理好背包，又找了一根木桩压住汽车油门开进河里。他坐在岸边，点上一支烟，目送汽车缓缓沉入水底，看了看表3:58分，还差最后一步。

未明徒步走到地铁站，坐上最早一班地铁，换乘几次到达火车站，取走一张票。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暂时离开这个城市，但这张火车票却不是他的。3天之后，赵凯的公司接到一个匿名举报电话，说他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监监守自盗、携款潜逃……实际上那笔钱真正的去处，只有未明知道。

｜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是众多因果关系共同作用的结果。—《次第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