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那天我过得还可以。

上午没有课,我先睡了个懒觉,醒来后又玩了会游戏,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下午打了场篮球。风太大,传出的球有点飘,他们几个发挥得也不好,特别是小胖,简直打得狗屎一样,接不住球,卡不了位,那么大的个儿,一撞就倒,真是白瞎了那身肥肉。好在对手更烂,结果还是一通暴碎,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狂胜二十分,属于碾压式胜利。比赛结束后,照例列队互相致意。这环节有点假,看看对方那几张沮丧的脸就知道了。我和小胖相视一笑。比赛前他们还牛得不行,誓言要夺取学校联赛的冠军,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一阵凉风吹来,我们纷纷套上外衣,作鸟兽散。

我的手机响了,是大叶子打过来的。接完电话,我叫住小胖:“晚上干什么?”

他的脑袋还没有钻出领口,这样一来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把雨伞。

“晚上……没啥事。”他说。

我说:“那喝酒去吧。”

他警惕地问:“谁掏钱?”

我隔空踢了他一脚:“你个死胖子!今天大叶子掏钱,让我通知大家。”

他“咦”了一声:“我没有做梦吧?这孙子一向抠得要死。这回是发财了,还是痛改前非了?”

我说:“你他妈的看谁都抠……听他的意思,像是踩到了一个狗屎堆,小发了一笔。”

小胖眉开眼笑:“好啊!吃,这得吃,还要猛吃,就给他剩条裤衩!”

我说:“也不看看你那肚子,再吃就怀孕八个月了。对了,别忘了跟吴子卿请个假!”

吴子卿是小胖的女朋友,在隔壁的美术学院上大三。这姑娘身材娇小,却有一对大胸,跑步时要用手托着点儿。大家纷纷猜测小胖小时候没有吃过母乳。一问,果然。

长相平常的姑娘大多早熟。她一上大学就发现并锁定了小胖,同时严加管束。每次吃饭、打球,小胖都要跟吴同学做个报备,不然就得挨顿修理。但面对我们,小胖每次都挺硬气,这回自然也不例外:“需要吗?”他一扬手,挥动了几下:“走了!”背起蓝色的背包,跨上山地车,消失在风中。他是走读,家离学校有三四站地。

我懒得反驳他。上次我们喝酒,他忘了报备,正喝得高兴,吴子卿冲进来,黑着脸掀了桌子,气哼哼地拧着小胖耳朵带走了,害得我们为谁埋单为难了半天……

我托着球刚进宿舍,头顶的小唢叭一阵嗞哇乱响,随后飘出宿管刘大爷的声音:“125!相里冲!有人找!”

刘大爷六十出头,以前在部队待过,在学校管宿舍有七八年了,永远是这么中气十足。几个月前,他娶了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外地女人,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声量。

我回了一声,扔下球出去。

果然是林萌。

一年之前,林萌成了我的女朋友。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这个过程中也有试探和反试探、进攻与反进攻,最终在一天晚上,我们到附近的一家烛光餐厅吃了一顿晚餐。这里环境幽雅,烛光柔和,但菜量很少,跟喂猫似的,而且也并不好吃,最后结账是三百多块钱,把我心疼坏了。好在吃完这顿晚餐,她就从了。

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在门口出现一次,而且让刘大爷喊一嗓子。我不是太喜欢这种方式,但她似乎乐在其中,后来我想这应该叫宣誓主权。我必须立即出去见她,让她等五分钟以上,她就会生气,所以有几次我是光着一只脚出去的。见面之后,我们有时候会一起出去,有时候只是简单聊两句就各自回宿舍了。

那天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我也就跟以往一样,悄悄走过去固定住她。她象征性地挣扎一下,自然是动弹不得。我再扳正她的身体,双手固定住她的脑袋,挤扁她的脸,让她的嘴巴从横到竖。这是我们常玩的见面形式。这一次,她依然眉开眼笑:“晚上干什么?”

我说:“晚上大叶子请喝酒,一起去吧。”

她的脸色立即就有点不好看了。她一直反对我喝酒。她在的场合,我没有一次喝痛快过。

我说:“你就去吧,监督我,要是我喝多了,你拿酒瓶子往我头上招呼!”

这只是个态度问题,她十次有九次不会去。但这次她笑着同意了,还纵身一跃,吊住我的脖子:“今天只许吃饭,不许喝酒。信不信,我也敢掀桌子?”

我说:“反了你!”

她大声说:“不信就等着瞧!”

说完她爬下来,向女生宿舍方向,一跳一跳地走了,从后面看,活像只小袋鼠。

我冲进水房。里面有几个人在洗衣服。我端起一盆水从头浇下,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非常痛快。冲完澡,我在宿舍躺了一个多小时,起来后就去找林萌。到了宿舍楼下,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她才下来。我看她脸色有点不对,问她怎么了。她半天不作声,最后绷不住哭了:“刚才我妈打电话,说是我爸住院了……”

我吓了一跳,问严重不严重。她抽抽搭搭地说,是前几天的事,大晚上突然胃疼得不行,等不到天亮就进了医院,一查就是癌症晚期。她妈本来想等她放暑假回去再跟她说,但那天突然严重了,就打电话让她回去见最后一面。她刚才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赶明天早上六点半的火车回家。

我连忙说:“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回去。”她立即坚决拒绝了:“你跟着去算怎么回事?”这倒也是,在她父母那里,我还不存在。我说:“那我送你去火车站。”她同意了。

林萌回宿舍后,我还是去和他们吃了个饭。我吃得心神不宁,也没有喝多少,回去后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两三点。看看差不多到了点儿,索性起来去送林萌。我们在学校门口打了个车直奔火车站。整个城市还在沉睡,我们一路无话。我买了站台票,一直把她送到座位上。她两眼红肿,呆坐不语。我陪她坐到火车启动前一分钟。火车开动后,我给她发了个短信,让她路上注意安全,还说我在她的行李箱的最外层放了五百块钱——那是我前一晚上喝酒时跟小胖借的。过了一会儿,她回答说,知道了。

从火车站回来还不到八点,我困得要死,虽然上午十点多有课,我还是打算重新躺下睡一觉。刚要睡着,门突然被踢开了。我一下子怒了,但还没有来得及骂出口,郝总已经冲到我的床边:“大象,我们要发了!”

“发你个大白馒头啊?!”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郝总认真地说:“许总十点钟要见我们!”

我一下子醒了。

“你赶紧起床,九点钟我们在校门口见!”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还有一个人!我现在就去叫她!”

“还有谁?”我问。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他神秘地一笑。

九点钟,我在校门口见了他们。郝总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看到我就是平时的衣服,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他旁边站着钟欣。她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含糊地点点头,转头问郝总坐几路车。他一副大款的神情:“今天打车!”他还说,我们马上就有钱了,以后出行都可以打车,公司给报销。他伸手拦了一辆夏利。我坐了副驾驶位子。他们坐在后排,低声商量着什么,似乎很亲密。我目不斜视,看计价器上的数字蹦得挺快,心疼得很,又一想这是郝总掏钱,或者是许总掏钱,又坦然了一些。

我们在一个叫创业大厦的地方下了车。这楼外立面是玻璃幕墙,看起来很干净。旋转门一格只能进一人,我们也就被分隔成三个部分。我有点不习惯,简直是被擀进去的。进得门去,地面又亮又滑,跟我的球鞋有点不太般配。

郝总在前,我们上了电梯,钟欣抢先按了十层。电梯里有面镜子,我们看起来都有点高大。

出了电梯,我们左顾右盼。左手是前台,后面一个身着黑色套装的女孩站起来:“先生您好!欢迎光临赞许创投。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她后面的那四个蓝色大字,还有一串英文。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郝总整了整衣服,大大方方地说:“我们找何嘉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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