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海（2 / 2）

当承恩终于游到落难的母女身旁，他用胳膊架起虚弱的二人，往岸边返回。

但一阵一阵高潮迭起的海浪正席卷着全身，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斗争的力量。

再次从沸腾的海洋中重新浮出，他隐约看到了愈来愈近的飘飞的黑发。

在这无尽的生命斡旋的尽头，他燃起最后的坚强，拼尽全身仅存的勇气，穿透奔腾不息的海洋，深沉的礁石，与那白天高歌的海鸥的鸣叫同和着发出绝声：

“不要过来！”

霎时，海浪再次猛然地将他淹没，三条生命的重量最终使他疲尽的身躯力竭，在狂怒的大海面前再无招架，沉浮在残酷的海洋……

——洛渊骤然停下脚步，他听到了父亲的呐喊。

可不止的浪涛仍犹如狼群般咆哮而至。

在巨大的威压前，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在颤抖，生的骄傲与死亡的恐惧凝成一股磅礴的气息在心中滋长，他的手上幻化出一柄墨般的黑刃。

洛渊的双眼浮现血气，宛如决斗时的拼死一搏，他紧握剑柄，拼尽全力向海浪斩去。

刹那间，巨浪前段从中间分割，散成无数飘飞的水花。

在那个时刻，洛渊深刻地理解了武魂的力量，同时，弱小的记忆更刻骨铭心：

巨浪仅是停滞一瞬，随即便毫无阻拦地席卷岸边。

洛渊只感到一股突兀的重压，翻倒在绚烂的海畔，潮水退去，软软的金黄的细沙露出了海面，泛滥着灿烂的光彩。

…………

在死一样的寂静与嘈杂中，洛渊沉入虚无与现实的交织，他听到女人的哭声，男人雄浑的嗓门。

不过这一切都遥远得不真切，他正行走在无边际的虚幻。最终，他看到了父亲浮肿的青色的面庞。——————————————————————————————————————————————————

当洛渊再次睁开眼睛，只看到洁白的陌生的天花板——他正在医院里。

一阵阵梦呓似的低语在耳边萦绕，浑身酸痛，但他还是站起身，骨间发出碰撞的闷响。

这却似是与他无关的，他走出病房，朝着命运指引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没有人，在走廊的尽头，他推开一扇门，触感冰冷。

门内似有几人，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他继续往前，朝着中央的花圈绽盛的檀木。

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道施加在他的肩上，使其无法向前。

可在经过数秒的沉默后，力量的施加者最终松手，伴以几近渺远的叹息。

洛渊走到棺木旁，目光向内探去。他看见两鬓错杂的白发，眼角的皱纹，面若死灰的惨白，父亲躺在花朵绽开之中，宛然安睡。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端详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从时间的尺度上，洛渊感觉就像在世界的尽头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哭声，惋惜声重新拉回了洛渊的现实。

他环绕四周：遗像，李警，几位裹在黑白中的人。

当他再次看向棺木，眼前的景象渐生模糊。

在此时，他听见李警在世界的另一端穿透时间的宛如法官般庄严的宣告：

“他是一位英雄，他为了救别人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