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矛盾(1 / 2)

“看呐!这是叛国者的脑袋!这就是背叛圣主的下场!”

主教倾尽所有,将恐怖的神力威压倾泻在市政广场上,震慑住了乌合之众。满城的风言风语再度被压制,只剩下悬在半空的脑袋,不断滴着血。

伯爵咽了口吐沫,尽管台下一片死寂,但领民们灼灼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灼热。人群不断攒动着,甚至比方才惊叫喧闹更渗人。

他展开羊皮纸的下半部分,心虚地清清嗓子:“鉴于拉昂市市长空缺,拉昂市将在伯爵的监督下票选下一任市长。在选举期间,城内一切事务由乌滕堡伯爵肖恩·海默代理,直至选举结束。”

突然,一阵邪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一股咸腥味扑面而来,伯爵后知后觉回头望去,一条咸鱼在台上打着水漂,蹦跳滑行了一段距离,停在了鲁革还没被处理走的尸体旁。

伯爵大人和那条一动不动的咸鱼面面相觑,这鱼也没长翅膀,真没搞明白它是怎么飞上来的。

然后是一颗也没长翅膀烂苹果。

再然后,一只漏着大洞的破鞋骂骂咧咧地飞上台,裂成两半的鞋头仿佛冲着伯爵大肆咆哮。

越来越多积蓄已久的怨气被愤怒的群众扔到台上,随后愈演愈烈,叫骂声如暴风骤雨般砸在了身居高位者的身上,原本温和的牧群顷刻间被点燃了斗志,化作张牙舞爪的群狼,冲着台上的高贵之人呼啸而去!

“亵渎!这是赤裸裸的亵渎!!快!把这群暴民给我统统拿下!”主教七窍生烟,他不敢相信这帮刁民竟敢公然违抗神圣的裁决,他随手将人头扔掉,疯狂挥舞染了血的紫袖子,指使卫兵缉拿场下骚动的暴民。

“卫兵,卫兵!”乌滕堡伯爵猛然惊醒,慌忙向后退却,在侍卫的掩护下大呼小叫地喊着护卫救驾。

一浪高过一浪的躁动淹没了高位者的气势,紧接着,聒噪的警戒铃声刺入耳膜,一大批披坚执锐的卫兵仿佛早已准备好处理当下的情况,他们从原本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里冒了出来,迅速堵住了市民撤退的交通要道,把涌进市政广场的暴民困在了包围圈里。

克里格没有被愤怒的人群挤进旋涡之中,在混乱伊始,他就和逐渐安分下来的蒙蒂许退居风暴的边缘,全副武装的私兵提着长矛从二人的身边掠过,不管不顾地冲向了风暴中心。

战士搂着仍在抽泣的少女沉默着缓缓退却,闪身进入一个狭长的无人小巷,逐渐加快了逃离的脚步。

忽然,少女冷不丁地停下了脚步,甩了克里格一个趔趄。

战士没想到少女还在跟他对着干,心里积压的火气嗡一下就上来了。他面目狰狞正欲发作,欲将不听话的女孩强行拖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刺激克里格的神经,他立即绷紧身子,腿部遽然发力青筋暴起,拉着少女连退两步。

下一秒,木屑飞溅,一道寒芒冲破了克里格右侧身旁脆弱的木门,一柄长矛突兀地从房间中刺出,直指克里格的脖颈!

克里格身形一矮,朝后仰身,从右耳畔刺来的长矛矛头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捅在了左耳畔民房的石墙上,铿锵一声巨响,登时碎砾飞溅!

长矛的主人身形一窒,预想中尖锐矛头刺入骨肉之感没有到来,他的身形因惯性作用从破木门里冲出,克里格定睛一看,正是一名戴着乌滕堡伯爵徽记的持矛卫士!

克里格把少女撇在身后,瞬间抬手上扬,抵在铁矛头和木柄的衔接处,反制对方横扫的同时,意在直接擒获对方的武器,士兵眼见矛头要被擒住,只得拔矛抽身后退。

卫兵站稳身子,再度蓄势,向眼前的灰袍男子不断刺去。但他手中的长矛在狭小闭仄的巷子里完全无法发挥出长杆武器的优势,矛头矛尾不断磕碰到墙壁上铛铛作响,刺击的势头被削减大半。

此等绵软无力的攻击怎会对身经百战的克里格造成威胁?战士抓住破绽,迎着长矛的攻击上前一步,闪身躲过突刺,挥起一肘把来袭的长矛矛柄抵在墙上,摆动胳膊反手勾住长矛一拽,敌人本就前倾的重心被直接拉垮,趁对方步伐紊乱之际,克里格抬起右腿一脚踩在卫兵握在矛柄前端的左手上!

“嗷——”

被狠踩一脚的卫兵吃痛,左手撒开了长矛,克里格脚踝一扭脚尖一抖,化踩为踢,用脚尖把长矛踢离了卫兵的控制,随后用力一勾,杵在地上的矛头如同圆规尖,而矛杆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扇形,以卫兵的手为起点,不偏不倚划落到克里格的肩上。

“嘿,哥们儿,打错人了吧。”克里格拖着矛站到少女身边,微笑着提起矛杆,轻飘飘地丢还给那名伯爵私兵,腾出手指了指身后巷子里与一排卫兵“亲切交流”的闹事儿群众。

被缴了械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使劲甩着左手,试图把疼痛从指尖甩出去,听到克里格的动静,他愕然接住从人畜无害的灰袍修士那抛来的长矛,懵懵懂懂地朝克里格点了点头,转身一股脑冲向暴动的人群。

危机解除了。克里格目送士兵远去,心中的怒火烟消云散,他拍了拍蒙蒂许的肩膀:“你能感知到门后的人?”

少女耷拉着脑袋,微微点头。

克里格又高看了一眼这位小法师的能耐,经历了如此险境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愤怒有多磨愚蠢。克里格歉然道:“姑娘,走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去哪呢。”沉默许久的少女终于有了动静,她沙哑着嗓子回话。

“……嗯?”

“我该去哪呢,我还能去哪呢……”把头埋在胸前许久的女孩终于抬起脑袋,她揉着哭红的双眼,黯淡的灰瞳迷惘地呆望着克里格的面庞。

克里格有些动容,他体会过无数次失去战友的感觉。

刚开始他感到无助,后来他会哀伤,而现在却只剩下麻木。

战士叹了一口气,把斗篷重新披到了少女的身上,安抚道:“跟我走,去会会我的老朋友。他叫斯温,是我刚入伍时的武术教官,也是与我并肩作战四年的老战友。他在拉昂呆了很长时间,肯定了解不少情况。我们先搞清楚来龙去脉,然后再想办法——我们一起想办法。”

“……嗯。”少女穿好斗篷,低声答应。

二人匆匆跑回修道院取走马车,绕开一团乱麻的暴动区域,前往各个商会、工会打听斯温的下落,但眼下这混乱的局面,谁还敢收留两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啊?俩人不出意外吃了好几口闭门羹,只得没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转悠。

克里格驾驶的马车迎面撞上了大道上喊打喊杀的抗议者,他紧急拐进一个冷清的小巷里。

“——交出来!”一声尖啸从巷子里窜出,甚至把老实的驮马都吓得一激灵。

“不要!”

“奶奶的……兄弟们,给我上!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不远处昏暗的巷子里人影绰绰,几个单薄的身影你推我搡,似乎起了冲突。

不管多么繁华的地区,总会有被繁华遗弃的人,他们化作城市的阴暗面,附着在城市的消化系统中艰难生存,啃食着这座城市的牙慧。面前这帮厮斗的小混混,正是被拉昂城遗弃的孤儿们。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卫兵们都忙着镇压骚乱,根本没人理会城市的犄角旮旯里发生的无聊事件。这些人再怎么折腾,至多是死几个无人问津的地痞——不,是死几条野狗罢了。尸体晾一个晚上,第二天市民举报,执法团过来收拾,甚至基本的调查都不用做,就当被这座城市消化掉了。

“克里格,停车。”蒙蒂许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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