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鞘(1 / 2)

——有夜袭!

克里格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扯开麸皮枕头,从里面抽出一把短匕,剥开紧缠刀刃的白布,用锋利的刃划开了妨碍自己施展腿脚的长袍,随后把它揣在怀里。

这柄匕首是他在路上做的“准备”,但眼下的情况就算再给他一套铠甲也杯水车薪。

“敌袭!醒醒,有敌人!”这是来自那名谢顶老兵的呼喊,他也觉察到了异样的脚步声,赶紧起身,揪着身旁昏睡的士兵甩醒。谢顶老兵拎起身旁的手半剑,刚想伸手去掏头盔,一根硬岩尖刺突兀地破土而出,刹那间老兵双脚离地,从脚到头被穿成了人串儿。

老兵犹如一座血色的喷泉绽放在睡眼惺忪的人群之中,营地里登时炸开了锅,慌忙穿戴护甲的,拔刀迎战的,吓破胆逃跑的,乱作一团。

“是马鸦尔人!”“黑军!快跑啊!”

喊杀声似箭一般钻入耳膜,六个全副武装的黑影从茂密长草簇的阴影中撞进营地,惨白的利刃轻松割破卫兵的布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几名卫兵接连殒命。黑军砍瓜切菜般屠戮了奋起反抗的战士,之后将剑锋转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侣们。

一个瘦得像麻杆儿的修士呆愣在原地,他瞧见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在自己面前,温热的血溅到了他脸上。修士的双腿不听使唤地打颤,愈发沉重的膝盖最终掉在了地上,他跪着举起双手不断嚎哭:“别杀了,别杀了!我投降,我投降!”

朝圣车队的抵抗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夭折了,敌人迅速围了上来,就连克里格都没找到机会逃离现场。马鸦尔人听到求饶声,收敛了戕杀的兵刃,劫后余生的朝圣者们在敌人的围困下瑟缩成一团,仿佛被狼群环伺的羔羊。

毫无悬念的碾压过后,鸠占鹊巢的黑军士兵重新生起营火,纷纷脱下沉重的盔甲,呜哩哇啦盘点着战利品。一名身着精致法袍的高个儿法师和其余五个黑军战士格格不入,他一声不吭巡察着战场,眼中泛着幽光,似乎在发动魔力寻找着什么踪迹。

克里格和三名幸存者伏在空地上,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猛然回头盯向那棵老树,那坨摊在树荫下的破布没了踪影,女孩提前察觉到危险,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路了。克里格掠视一圈没有收获,他模仿身旁战栗的幸存者,挪着屁股和他们并排跪倒俯首在黑军战士面前。

克里格竖起耳朵,马鸦尔人七嘴八舌说着匈语,幸好他在军旅生涯中和很多黑军佣兵共事,听得懂他们的语言。领头的战士脱下沉重的甲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左脸颊到右嘴角横亘在他脸上,他趿拉着链甲靴朝着几名俘虏漫步而来。

“哎呀,这一路真的累死了,”刀疤脸随手把头盔扔到营火旁,抻了抻脖子,露出酸爽的表情。他斜眼瞧着一地狼藉和面前的四名幸存者,“好歹有点儿收获。”

“疤佬,这些是去寇朗的朝圣者,你注意下手轻重,也别忘办正事。”高个儿法师发话了,他没查出什么端倪,停下了无用功,开口慢悠悠提醒道。

“无所谓,都宰了就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了,”名为疤佬的刀疤脸扯了块布子把剑擦得锃亮,不紧不慢地聊着天,“我们只是拿钱办事,那帮红袍子管不了这么宽——况且现在也是办正事儿的一环。”

——红袍子?是谁?克里格微微一怔。

“那你自己定吧,我歇会儿。”法师不置可否地冷着脸,他盘腿坐下,开始冥想恢复精神。

“奴隶们!”疤佬怒喝一声,吓得几个俘虏噤若寒蝉,他操着蹩脚的通用语质问道,“骑马的法师,你们,有没有见过?”

见无人回答,疤佬撩起剑,用剑身拍了拍身边年长修士的后背,蠕动嘴唇:“你先说。”

“哦,至高神与你们同在,我尊敬的……盟友……战士们。我们是西松林堡公爵的……家臣,奉命前往寇朗朝圣,我向圣主发誓,我们一路上从未见到过骑马的旅人,更别提什么法师了。”年长的修士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他干笑着,僵硬地躬下身向敌人行大礼,朗声咏叹道。

老修士踱步到一架马车旁,掀开盖在货仓上的油布,颤颤巍巍地打开一个大木箱,堆得冒尖儿的精致银器没了压迫,纷纷像兔子一样从箱子里蹦出来。

他盘着手,展示身后的奢侈品强颜欢笑道:“尊贵的战士们,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但在圣主的指引下,我们定当消除这场误会!”

“我们来交易吧,强大的勇士们。在至高神的旨意下,我们愿意将这辆马车上的所有财宝全!部!赠予您,作为这场误会的补偿。我相信至高神定会宽恕你们的行为,既往不——”修士的“咎”字还没说出口,百无聊赖的疤佬抬手就是一刀,满脸堆笑的修士立刻身首异处。

那枚头颅飞上货仓顶,随后顺着油布滚落,不偏不倚轱辘到装满银器的箱子里。尸首的脸庞还在那座银山上饱含笑意地一张一合,只是发不出声了。

“啧,聒噪。”疤佬甩甩刀上的鲜血,皱巴着脸瞥了一眼瘫在地上抽搐喷血的无头尸体,后面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吹了吹口哨,仿佛在赞叹他手起刀落的华丽身姿。

“呜哇啊啊啊啊啊!!!”一声破音的哀嚎响彻营地,方才跪下投降的青年陡然弹地而起,他抓着自己的脑袋,睚眦欲裂地瞪着惨死的无头尸,崩溃吼着。

“你们这些杂碎!异端!圣主在上!你们统统都会下地狱,下地狱!”瘦修士后跳两步,歇斯底里地扯着胸前的五芒星项链。他面目狰狞地剜着眼前的敌人,脖子上拽紧的链子和五芒星饰品瞄着疤佬脸上的伤疤,仿佛要把自己的脑袋当成弹弓的弹丸射向面前的恶魔。

“哇哦。”面对对方的挑衅,疤佬却不生气,反倒饶有兴致地绕着那名修士逛了好几圈,貌似在观赏一尊雕塑艺术品。

疤佬的反应让瘦子措手不及,他本能地想逃跑,但双腿却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连同身体好像被人施了变成木头的法术,只有眼球能跟着疤佬的动作转来转去。

疤佬满意地点点头,他朝身后的士兵挥手,用匈语招呼道:“断指,你过来射他三箭,如果他没事儿,那他确实被那什么狗屁圣主所庇佑了,就放他走好了。”

名为断指的士兵听闻后狞笑一声,上前两步解下背着的长弓,随后用畸形的小拇指勾起一支箭袋里的弓箭。

“你是说,你被神保护了?”疤佬微笑着向瘦子修士问道,语气和蔼可亲得渗人。

“没错——神的恩宠庇佑我的身躯,给予我力量!主与我同在!”青年修士被敌人观览了几圈,心中积攒的勇气犹若憋了好久撒出去的一泡尿,现在接近抖一抖的阶段。他本就骨感的身材似乎又瘦了一圈,眼眸躲躲闪闪,但依旧梗起脖子冲着疤佬嘶吼。

“有意思,”疤佬咧着嘴嘀咕了句匈语,他对面前色厉内荏的修士颇为满意,他示意断指弯弓搭箭,而后用轻松的语气冲着瘦子修士喊道,“你,站那别动。他,射你,你不死,至高神保佑着你,你可以走。”

“哦……不不不——”一个呼吸之间,那个修士眼神中的坚定就化为了恐惧,他赶紧摆手,战栗着拒绝。

噗。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箭矢的破空声和箭头刺进肉体的声音,第一根箭直接射穿了瘦子的肩膀。

“嗷嚎嚎嚎嚎——”那哀嚎好似马嘶或是驴叫,反正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

噗,噗。

紧接着第二、第三箭,惨叫声戛然而止。这两根箭直接命中要害,其中第三箭更是射穿了瘦子敞开的血盆大口。他顿时瞠目结舌,捏着嘴里汩汩冒血的箭身,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真无聊,我以为那什么神真会让他刀枪不入呢,”疤佬意兴阑珊地撅着嘴,径直走到第三个受害者面前,弯下腰咧嘴笑道,“嘿,你说,有没有见过,骑马的法师?”

疤佬脚下的修士和被箭矢射烂的瘦子身材正相反,圆嘟嘟的一坨墩在地上。胖子修士不仅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底下也被尿糊湿了,泛着淡淡的骚味儿。他闭目塞听,两只肉手挤在胸前攥着五芒星项链,埋着脸呢喃祈祷,犹如一只遇到危险时的鼠妇,蜷成了一个球。

疤佬见状,装模作样地露出了关切的表情,他蹲下身,左手搭着胖子的肩膀,用照顾婴儿般的语气和蹩脚的通用语假模假式安慰对方,而右手掌中的剑尖却缓缓顶在他的胸口。

克里格低着头跪坐在最外侧,对身旁发生的惨剧置若罔闻。他稍稍偏了偏脑袋,用眼神把附近的藏身处摸了个遍,不停地寻找失踪少女的位置。终于,他发现了一处不起眼的灌木丛,在那簇灌木后,一双安静的银瞳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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