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事(2 / 2)

“淮西叛贼李希烈授首之后,淮西六州一度归附朝廷,但不料其兵马使吴少诚旋即夺位复叛,兼且侵扰四邻,朝廷数度讨伐而无法根除,终究只好放任自流。”

“不瞒四侠说,武某此次东来,原本是想悄悄穿过淮西地界,看看此处山川地势,以及吴氏驻军情形。然而那吴少诚不知从何得知武某行踪,竟率亲兵前来劫我,一路追入霍邱县。”

“若非武某早做提防,将豹符隐于车底暗格之中,又与随从分路而行,使吴氏以为豹符早被转移,此番武某便要误圣上大事了!”说到此处,武元衡以手抚胸,心有余悸。

易飞廉见他提及豹符,又问:“家师曾经言道,神策军推思堂向为四方盟之中枢,而推思堂执符使手执豹符,为推思堂之领袖。李晟将军封西平王之后,兵权移交他人,但这豹符却在继任者手中离奇失窃。而后,推思堂便遭裁撤,四方盟亦就此衰落。可现如今,这豹符怎又会在武兄手中?”

武元衡长叹一声,闭目不言。

易飞廉醒悟道:“想必此事为内廷不传之秘,武兄不便明言,那也罢了。天色已晚,武兄又大伤初愈,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不妨。”武元衡忽然睁开眼睛,郑重地道,“话既已说到此处,今日正是要对四侠交代个明白。”

只见他站起身来,面朝西北,肃容拱手道:“昔年授意盗去此符之人,今朝令此符重见天日之人,其实乃同一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什么?!”仿佛一声惊雷在易飞廉的头顶炸响,“这,这却是为何?”

武元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在屋内缓缓踱步:“此事确实难以索解,若非武某听圣上亲口道来,亦必难以相信。”

“圣上驭国之策,几番反复,其实皆有因由。”

“想今上天宝元年诞于大内之时,我朝国力鼎盛,是故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此守成天子之气象也。”

“不意其总角之时,胡尘北起,惊涛骇浪,乾坤倒转。天宝一乱八年,陛下以弱冠之身,历经劫难,强藩之创,铭刻于心。”

“是故建中二年,李逆惟岳稍露反叛之意,龙颜即怒,奋起天威,欲诛此獠。”

“然而今上一心振奋,未能全瞻此局。”

“昔年汾阳王第三策虽露兵锋,亦有怀柔之意,仅求分而治之,各个击破。”

“而今上春秋鼎盛之时,但求速成,于诸藩赏赐颇吝,又不假辞色,遂使半壁河山,烽火尽燃,一乱二年,兵戈不息,期间败多胜少,乃至东都危殆,遂令图强之心,渐变忧惧。”

“至建中四年,泾原兵变,朱贼破长安,今上出避,又困于奉天。其时夙夜惊怖,难以自持。”

“后虽得西平王率兵救驾,克复长安,但上威服天下之心,已化乌有。”

“再加之,奉天受难之时,随侍在旁的乃是窦文场、霍仙鸣这群宦官,而威逼圣上的却是朱泚、李怀光这些武将。”

“因此,西平王显赫之日,皇上虽授他文职王爵,却又将其军权分走,更授意皇宫内卫窃去豹符,为的便是防范身边悍将再次坐大。”

“不仅如此,皇上还在左右神策军大将军之上,另设左右护军中尉,皆以内侍充任,从此,拱卫京畿之雄兵,皆归于宦人之手。”

“但如此驱虎吞狼,可谓一祸方平,一祸又生。”

“这十数年来,内侍省权宦既得圣眷,又掌雄兵,权势熏天。”

“内廷稍有用度之求,宦人便巧立名目,大肆收刮,少数充入內帑,多数却被他们聚敛挥霍,朝中诸臣但有劝止,即被贬斥,于是纷纷噤若寒蝉。”

“再者,内侍掌兵,军纪废弛,战力衰弱,近年来,神策军内不能制强藩,外不能绝边患,圣上也心知肚明。”

“从前或许能忍则忍,但陛下年事已高,不能不顾虑百年之后,太子将要收拾一副怎样的摊子。”

说到这里,武元衡已踱到易飞廉榻边,双手按在先前放置豹符的几案之上,身体微微前倾,语调转向激昂。

“是故,陛下终于痛下决心,要启用一位骁勇宿将,来整顿神策军、重建推思堂。”

“此人正是当年西平王的继任者,当时陛下借失符之罪,将其贬为庶民,但内心对此人用兵之能,其实深信不疑。”

“听说此人眼下隐居于扬州城中,但为免宫中内侍干扰,不宜大张旗鼓地召他进京。圣上素知鄙人强项,绝不与权宦同流合污,因此才托付鄙人,以江淮诸道观风使的名义,一路缓缓而来,秘密寻到此人,宣他入京听调。”

武元衡一番话,将前因后果剖解得明明白白。易飞廉听罢,只觉惊心动魄、挢舌难下,半晌方问:“武兄说了半天,却不知这位名将是谁,有甚才干,以至于十余年过去,皇帝仍想请他出山?”

武元衡“啪”的一击几面,双目中灼灼生光:“此人罢官前最后一战,乃是在宁州佛堂原,以三千甲兵对垒吐蕃军三万,竟获全胜,斩获无算,威震朝野。此人不是他人,乃昔年的金吾大将军,姓高名崇文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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