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盟(2 / 2)

易飞廉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意味,冷笑道:“呵,武兄莫非是怕易某对这豹符有所企图?你放心,在下请你前来,正是要原物奉还。”说罢将木盒丢到了武元衡怀中。

武元衡慌不迭接住,又将木盒打开,凑近油灯细细检查。

易飞廉见他如此小心,又冷冷地道:“家师曾对我说,此印十余年前便已逸失,此后推思堂消亡、四方盟星散,大致便因此而起。如今此印既然重见天日,想必是皇帝老儿想要借此重启四方盟。”

他说到此处,见武元衡仍在反复翻转印符,观察是否有磕损,不禁加重语气嘲讽道:“武兄有朝一日回到朝中,应该告诉那皇帝老儿,请他不必痴心妄想。如今朝中再无西平王(注:即中唐名将李晟),而江湖也……哼!”

易飞廉本想说“江湖也已是一盘散沙”,但转念一想,武元衡一介书生,如何懂得这些,便只哼了一声,略过不说。

武元衡毫无反应。

他仍在细细摩挲着这方印符,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苍老的面容。

在他离京之前,两人曾彻夜长谈,此后漫长的行程当中,那张脸在他脑中反复出现,那句沉痛哀愁的话也在耳边反复回响:“帝业不兴,社稷中衰,何计可施,何人可依……”

他紧紧攥着印符,手指泛白。

易飞廉冷不丁咳嗽一声,将武元衡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武兄,如今完璧归赵,你可以放心回去歇息了。”

武元衡觉得自己的后脑仍在隐隐作痛,眩晕感也时不时地袭来。但他已经意识到,也许自己应该再坚持一下:“以四侠之意,若欲复兴四方盟,已是天方夜谭了?”

“哈,原来你听到了。”

“若四侠对此事果真不屑一顾,托僧人转交此印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夤夜面见鄙人,谈这些陈年旧事?”

易飞廉一怔。他的种种安排,只是随心所欲,并非刻意而为,但如今被武元衡点明,他竟然无从分辩。

片刻之后,易飞廉才答道:“武兄,不论推思堂还是四方盟,在下从未亲历,自然谈不上什么关心。你若问在下缘何珍而重之,非要将此物亲手还给你,无非有二:一是我见你目光清正、行止有度,相信你是个有德之人;二是家师从前多次谈起此盟,颇有怀旧之意,又以此盟衰落为憾甚,我也怕日后家师若是得知今日之事,责怪我对持印人不加援手,伤了他拳拳故旧之情。”

“原来如此。”武元衡喃喃道。

圣上,此番东来,也许微臣能为你带回更多东西。

“关于四方盟之旧事,不知四侠知道多少?”

“易某所知不多。”易飞廉有些奇怪武元衡为何开启这个话题,但更奇怪自己为何老实答话。一个江湖游侠,一个朝廷命官,有什么可说的?

但他不自觉地想起谷听潮说过的只言片语,回忆道:“大约二十年前,诸节度使反叛,酿成‘二帝四王之乱’[2],半壁天下陷于战火,连长安城都被叛军攻陷,国家之危殆,几不下于安史之乱。”

“后来,西平王受到皇帝重任,内掌神策军推思堂,外联天下豪杰,各方结成一个四方盟,联手讨逆,终于平息叛乱。那时,包括敝派在内,中原武林的几大门派,均隶属于四方盟之下。”

“不过后来,西平王年老致仕,推思堂亦遭裁撤,朝野之间断了联系,此盟也便成了一个名存实亡之局。”

武元衡点点头:“四侠年轻,这些陈年旧事,想必是谷掌门昔日所言。不知谷掌门对当年之四方盟,如何品评?对当今天下大势,他老人家又是如何看法?”

易飞廉拧眉思索,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谷听潮有时回忆故人故事,仅仅是有感而发,也往往点到即止,并不做长篇大论的铺陈。至于天下大势,他或许偶有提及,但易飞廉平时思虑并不及此,猝然之间,自然无话可说。

武元衡见他答不出来,便也不再追问,只悠悠地道:“其实四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四方盟并非自西平王而起,而是由汾阳王(注:即中唐名将郭子仪)所建。”

“哦?”易飞廉见武元衡摆出一副讲故事的模样,不觉更加好奇,“愿闻其详。”

[1]御史台中丞:御史台负责纠察百官,以御史大夫为长官,御史中丞为其副手;但有唐一代御史大夫并不常置,因此往往以御史中丞为长官。

[2]二帝四王之乱:包括“四镇之乱”和“泾原兵变”。唐建中二年(781)至贞元二年(786)间,因唐德宗意图削藩而举措不当,导致成德、魏博、淄青、山南东道、淮西、泾原等节镇先后举兵叛乱,都城长安一度陷落,唐德宗被迫避难于奉天(今陕西乾县)。在名将李晟的主持下,唐廷耗费数年时间,最终平定叛乱。由于此次战争之中,二人称帝(即太尉朱泚称秦帝,淮宁军节度使李希烈称楚帝),四人称王(即卢龙节度使朱滔称冀王,成德节度使王武俊称赵王,魏博节度使田悦称魏王,淄青节度使李纳称齐王),故后世称之为“二帝四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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