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13(2 / 2)

“你不睡?”

他轻轻在她温软的额上落下一吻,有些疲累地喃喃道:“一起睡。”

在沉沉阖眼之前,他幽幽呼着朦胧的气息,预感到今晚似乎会做一个踏实的好梦,唇边弯起一抹浅笑,“你还记得齐远啊?他出来了,见我身边没有你,骂了我一声混蛋。我让他到我手底下做事,他的臭脾气和你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肯就这样屈就?我给了他一笔钱,他没要,现在你回来了,你说他是不是也愿意回到我身边来……?”

絮絮说着,好像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夏天,梦里有一股热浪气息扑来,雾城乡下的河坝边,几个青涩脸孔少年,赤脚走在乱石滩上,午后阳光切割得河面波光粼粼,一切都是干净美好的样子,那一年,就连手中扔出去打水漂的石子都有远大梦想与前程。

五年,唯一的好梦,被一通不依不饶的电话斩断。

江与舟从梦中恋恋不舍地睁眼,怀抱是空的,身边位置也是冷的,有一丝疑惑,在听到自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之后,心又定了下来。

伸手摸到床头柜上乱震的手机,确定自己没看错时间,凌晨两点半,曾窈年发什么疯给他打电话?

毫不犹豫掐断了电话,对方难缠的程度令人咋舌,几次重复动作过后,江与舟无可奈何地接起电话,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对方传来的酒气,背景音嘈杂,似乎是某个海边或者某个风大的天台。

曾窈年不甚清醒地质问道:“江与舟,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

江与舟皱着眉,漠不关心地说:“我说过我们之间没必要再联系了。”

曾窈年苦笑一声,“你真是淡定,也真是可怜,这几年你对于静梅那么好,掏心掏肺孝敬她,高价买她的房子,替她和祝之繁还债,于静梅告诉你那个人回来了吗?”

江与舟沉吟片刻,不悦道:“你今晚又去洋房那边了?”

曾窈年见他没有太大的波澜,有些失落,刻薄地讥讽他:“看来于静梅还算有点良心,把祝之繁回来的事情告诉了你。就是不知道她的良心够不够厚,你这几年别是喂了个白眼狼出来。”

江与舟披了衣服起身,绕到套房客厅的小阳台外接电话,深夜的沪城,安静下来,灯火半灭,幽静流淌的江面,也没了耀眼热闹的灯火璀璨。

他锁眉,压低声音警告曾窈年,“你想干什么?两年前我的手机有一通从沪城打来的电话,你接了,没多久我就得知繁繁的诀别,别以为你自作聪明删了记录,我就不知道那天发生过什么。”

电话里,曾窈年的冷笑淹没在一声汽笛巨响之中,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真在某个运力繁忙的海边,这让江与舟心底渐渐起了一丝疑心。

曾窈年倚在车门边,遥望码头游轮登客的阶梯,上面乘客已经寥寥无几,几个船员正吹哨指挥收尾工作,涌上几分恶毒,又有些悲悯地对江与舟说道:“看来于静梅不怎么厚道,她没告诉你今晚祝之繁就要走?并且像是永远不会回来的样子。”

江与舟脑袋轰的一声,恍如核弹侵裂后的消音空白,反应过来后,发了疯地趔趄跑去客房门边,看着原本摆放行李箱的位置空空如也,整个人几乎瞬间失温,从头到脚钻骨的凉。

他一边撕心裂肺怒吼“祝之繁”,一边凶狠踹开浴室的门,淋浴房里面除了径自下注水流的花洒,哪有什么人影,一时之间,整间客房,空荡荡的只剩盛满他的伤心绝望。

江与舟弯腰捡起刚刚被摔出去的手机,大为火光地质问曾窈年:“你现在是不是在码头?哪个码头?该死的祝之繁是不是也在那?”

曾窈年轻笑一声,盯着那艘巨物游轮甲板上的某个惆怅人影,惋惜又嫉妒地叹道:“来不及了,沪城港,船马上开走,登船的长梯都在收起来了,你来了也只能看见海上一个开远的船影。”

她不知道江与舟有多疯,掐了电话后,不顾一切杀红了眼,好似一个亡命之徒死里逃生般飙车,心有雷霆之怒,是单枪匹马、上天入地只为捉拿那人的绝对孤勇。

曾窈年看到那辆银灰色轿跑漂移而来出现在码头,眼睛瞪如铜铃,嘴惊成圆,不可置信,感到惊奇,而后又觉几分可笑,感叹自己是在看一场两个傻子之间的追逐。

祝之繁傻在——总以为得到的人不够爱她,身在局中为迷雾所困,可她从不知道,她得到的那个人何其聪绝,岂是世间寻常女子唾手可得?他们二人之间横着那样不容泯灭的仇缘,江与舟若不是全心全意将真心拳拳.交付予她,又怎会至今仍然执迷不悔。

而江与舟是才智双绝的天之骄子不假,也傻,贪心的傻,自古忠孝两难全,妄图在两个势同水火的女人之间找到平衡,简直痴人说梦。

江与舟从车上狼狈奔出,惶惶的眼神几近绝望在海面追寻,见他疯魔至此,这一刻,曾窈年内心何其悲凉。

她心有不忍地给他指了指方向,船刚开走不久,甲板上的那个人也一直还在,甚至像是看到了这边的动静,那个身影已经在空气里凝固住。

她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你要疯到什么时候?当年你毕业要去美国发展,郝阿姨为了你,费尽心机委曲求全嫁给那个鬼佬,现在她病了,你为了一个五年来看都不看你一眼的女人,对她不闻不问,郝阿姨真是心寒欲死。”

江与舟眼神填满戾气,深恶痛绝瞥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里是恐怖风暴般的审视。

曾窈年不怕死地继续缓缓诉来:“你知道祝之繁在码头看见我,和我说了什么吗?”

江与舟死死盯着海上那抹漂泊的船影,不甘心就此撒手。

曾窈年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摇摇头说:“她对我说,曾窈年,你真可怜,江与舟这么个人都值得你等他十几年。她不爱你了,与舟,你还不懂吗?”

几近哀求的语气,曾窈年轻曳他的衣袖,“醒醒吧与舟,这么多年,只有你还停在原地。你才是局中人,自然见过她爱你时的样子,她如今还爱不爱你,你心里应该自有答案。”

江与舟似乎被劝动,整个人陷入一种颓败荒废的灰暗,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冰冷摘掉她攀附在自己袖上的那只手,低头的瞬间,看见袖扣上的那粒幽蓝宝石,明明是钻心的疼痛,不知为何,却似一个药石无灵的深度昏迷病人,那点疼痛于自己再无波澜,也再没有任何求生欲。

其实他不是没有感知,只是在他万般不愿承认她不爱了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自己没得救了。

天上月,是水中月;眼前人,将化为海上孤影,再无重驻心尖那日。

江与舟浑浑噩噩回到车上,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笑意,阖上双眼,欺人瞒已,或许是时候该清醒了。早在五年前,祝之繁下定决心离开纽约的时候,又或者更早一点,她就早已决定不再爱了,是他一厢情愿不肯放手,何其悲凉,依旧笃定少时的厮守。

再度睁开眼来,瞳色凌厉决绝。

就在曾窈年以为他心死坐上车即将返程之时,她突然抱头疯狂失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抹银灰色的魅影以一种诀别的姿态冲跃海面。

江与舟目光坚毅,锁定那瓢漂泊船影,银枪怒马,单骑奔赴只属于自己一人死生契阔。

世界沉沦黑暗之前,耳边似有如铃娇俏笑声在问:“江与舟,你究竟有多爱我?”

这一次他捏紧拳头,勇敢诚恳回答:“世间哪一种绝色,都不及心头一剜血。”

脑中浮现出她的曼丽容颜,他凉凉一笑,繁繁,纵你日后欺山赶海践雪遍寻人间,世上终于再无江与舟。

不爱了,便都毁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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