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7(1 / 2)

这几天,祝之繁小鸟筑巢似的从外面衔点东西回酒店。

比如想吃的老字号红宝石蛋糕,奶油小方一买就是四五个,一个人自然是吃不完的,她就摆在酒店的小冰箱里,每天早上起来要打开冰箱先过过眼瘾;再比如沪城的小笼包和油条豆浆,酒店每日供应的免费早点她看都不要看,起床穿戴齐整,就一头窜出门去,直奔街边热气腾腾的早点店。

这些家乡味,这两年在外倒也不是一点没尝到过。她好说歹说,让席岸非从沪城挖来一家传统糕点店的总厨,专在游轮上给乘客们供应中式早点,却始终做得差强人意,专业厨师缺少街头巷尾的烟火气,忒不是那个意思。

除了吃的,还有一些过几天要准备带回船上的生活用品和衣物,祝之繁每天出去逛半下午,左右手拎回来琳琅满目的纸袋。也不尽是给自己买,她还是很有良心的,去逛商场的时候,也给席岸非买了一套zegna的男装,另外还给他捎了两本从二手书店淘来的绝版季羡林《糖史》。

席岸非是个生意人,却喜欢读书,床头柜上总是像模像样摆着几本书,薄的、厚的、市井的、学术的,有诗歌、有散文,小说也读,大多是阿城《棋王》这种第一人称偏好的书,席岸非说,看这样第一视角的小说,好比自己也过完了一遍那样的人生。祝之繁有一次去他的房间拿东西,看见他的床头柜上居然摆着一本关于黑格尔哲学的演论,才发现此人看书的品味,恰如其人,都是狡猾刁钻的典型代表。

席岸非的游轮后天晚八点在沪城港靠岸,虽然他嘴上没说这趟是专程来接她,但这条从原本从南美洲开来的游轮,本可不必经过此地,想来到底是他不放心自己,所以还是改了航线,亲自捉拿她回去。

江与舟将她送到下榻酒店的楼下,路上二人寡言以对,祝之繁本以为他会在路上说些什么,毕竟两人已经五年未见,没想到他一路专心开车,鲜少出言,就连车里的音箱都安静如斯。

期间祝之繁嫌车内气氛太过凝固,自己动手调出了一段深夜电台,发现电台主持人居然正在向听众征集“覆水可收、破镜可圆”的旧爱复合故事,柏林之声播放出来的电台BGM煽情程度可堪感动中国,慌忙紧张地关了电台,大有避嫌之意。

倒是江与舟,明明看着在开车,专心致志无比,目不斜视紧盯前方车况,却在祝之繁慌乱关掉电台之后,十分自然流畅地随手重摁开关,甚至对电台故事饶有趣味评头论足一番,并祝故事里的主人公早生贵子、幸福平生。

祝之繁自然是不搭他腔的,眼睛幽幽地打量他那松懒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看着袖扣位置两颗蓝宝石暗夜流光,若有所思地发呆出神。

她在想,这对从耳珰上取下来的宝石,是不是有什么绝世诅咒,拥有它的人,似乎永远不会得到幸福。

曾祖母是这样,她也是这样,痛彻心扉爱过的人,最后竟不得不沦落至形同陌路。

“明天早上七点半我来接你,宝山离这太远了,不早点出发,路上堵起来会没谱。”江与舟没容她拒绝,几乎以陈述的形式通知她。

祝之繁大力出奇甩上车门,有点报复的语气说:“江与舟,我长了脚,除了你的眼镜我暂时赔不起,但还用不着你把我当残障人士车接车送。”

江与舟降下车窗一哂应之:“陵园园区很大,你知道你爸墓碑在的那个区怎么走?”

祝之繁一阵语塞,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珠落在他袖子的位置,脸上很快浮上一丝解恨的笑意。

“大热天穿长袖,人人都像你这么斯文败类,这世界上卖短袖衬衫的厂家都要欲哭无泪了。江总您贵人多忘事,这么多年,是不是忘了还我什么东西?”祝之繁不疾不徐地倚在门边,故作清闲拨弄自己垂在香肩上的卷发,洒脱将长发往颈后飞扬,“搬出纽约公寓的时候,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概没拿,同样,我送你的,江总也不该这么吝啬克扣。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也该两讫了。”

她大大方方地把目光停留在江与舟的袖扣上,他自然秒懂她要的是什么。

江与舟冷冷哼笑道:“祝之宇作的孽,我都替他还了,真论起来,你们祝家还倒欠我几世还不清的债。两颗芝麻粒大的袖扣,你还跟我锱铢必较上了。”

祝之繁立掌打T字状,忙不迭打断说:“停停停,法治社会,江总您财大气粗替祝之宇擦屁股干我什么事?法律上明文有令,父债子不偿,更何况哪来兄债妹还这一说?”

祝之繁还提醒他:“祝之宇是于静梅生的,他的事你找她去,别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江与舟又气又笑反问她:“当初是谁寻死觅活跟我借钱,要替祝之宇填债窟窿?”

祝之繁一阵恶寒,想起来当初被祝之宇骗回国后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恨不能将其茹毛饮血方能解恨,如今对那点所剩无己的兄妹之情更是弃如敝履。什么样的兄长,自己误入歧途不够,还要将胞妹拖下暗无天日的深渊,甚至为了还债,不惜将自己的妹妹视作筹码,轻易赠送给赌场的老板用以抵债。

古代帝王出降手足公主去番邦和亲,好歹予以体面,祝之宇这个丧尽人伦的东西,把她当成一个人尽可夫的□□,连哄带骗地送上陌生男子的床。如果她碰上的不是席岸非,又或者这个人就是席岸非,但她曾经于席岸非无半点恩情,两人只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么她的一生,岂不是就此毁在祝之宇手上?

别跟她提祝之宇,他不配,提到这三个字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有爱有恨,不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不知道江与舟刚刚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嘲笑她当初不清醒也罢,讽刺她曾经天真懵懂也好,他永远不会知道,伤她最深的人,不是祝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他这个至今毫无悔悟的刽子手。

江与舟何等聪慧的一个人,见祝之繁拗高下巴,不屈地抱臂拧过头去,马上意识过来自己方才的话应是惹急了她。明明是心疼的,但一见她这副剑拔弩张满身是刺的倔样,总忍不住想替她摘一摘身上的刺,不要总是那么难以接近。

“我以为我替你收拾了这些事,至少你会开心的。”江与舟垂下长睫,疲惫不堪地仰靠在座椅上,“繁繁,我累了,为了那么点钱,我们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这何曾不是他已经褪去身上最后的骄傲,向她低头。

她赢了,赢得满堂皆彩,甚至这几年,只要有一天她不曾入梦而来,他都要预约催眠师。他想永远记得她的样子,不能停歇,间断一天都不行,就算在梦里,她也要是清晰无误,不是虚幻朦胧的。

祝之繁却深感可笑地道:“除了钱,你眼里还剩些什么?”

江与舟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向她,像是犯错却不解错在何处的孩童,用那种无比清澈诚挚的眼眸与她对视。

祝之繁微扬下巴,悲凉无比地摊开双手,伸向他。

“还给我吧,你知道上面的宝石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江与舟面如山崩,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不吭腔。

祝之繁冷眼以视,“也好,反正欠你眼镜返厂维修费,只不过这对袖口上面的蓝宝石不是什么高品质的矿地出产,杂质也挺多,而且原本是缀在一对耳环上的,克拉数又小,仔细确价的话,估计不能完全抵掉维修费的,倒是我还占江总您的一点小便宜了。”

临走之前,她不忘最后插上一刀,“原本的耳环,上面蓝宝石卸下来做了袖扣,留下的黄金耳环托,我熔了做成一个素圈戒指。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戒指现在在哪儿?”

江与舟颓败地瘫坐在皮座椅上,已经重新给汽车发动机点火。正因为太了解祝之繁了,所以接下去的话,有多伤人,他选择避而不听。

“明早我来接你,早点休息。”

“懦夫,江与舟你就是个懦夫!”

“够了繁繁,你刚回来,很多事情我能忍则忍。但有一件事,我要你清楚,我还爱着你,无论你现在是谁的未婚妻,又或者是谁的妻子,我都不在乎,你明白吗?”

无耻的狂徒,偏偏又是那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脸孔,祝之繁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在他的脸上抓出两道血印子,他凭什么云淡风轻地说这些话?他要掠夺谁、俘虏谁,是他的事,与她祝之繁毫不相干。

江与舟蹙起眉,盯着她脚上那双不肯褪下的高跟鞋,冷声道:“把这双鞋扔了吧,不合脚。”

祝之繁气到胸腔快炸裂,说什么不合脚,含沙射影地影射谁呢!

她气的嘴唇在抖,唇角勾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好啊,是该丢。”

扑通一声,毫不留情地把手上那双他让人巴巴送来的鬼冢虎丢进酒店门口的垃圾桶,转身遥遥地冲车厢里的人露出得意的笑,随后头也不回地笔挺迈入酒店大堂。

江与舟望着那个高傲的背影,脸上表情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拧皱成一团,随后无奈地摇摇头,暗自失笑。

车是开到半路停下来的,倒不是他实在耐不住思念生出龌龊心思,想折返酒店对祝之繁登堂入室,而是副驾上诡异地出现嗡嗡震响,江与舟下意识地在高架上踩住刹车减速,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祝之繁的手机从包里滑出来,丢到副驾座椅的夹缝里了。

从前她就经常干这种事,有时候他在外面会客,偶尔饭局散了捎客户一程,客户半醉半醒之间,会被副驾驶诡异的震动吓得瞬间清醒。

原本是想下了高架等红灯的时候再找手机,这个点,很晚了,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给祝之繁打电话,没想到手机不依不饶地响了三次。

江与舟心烦意燥地晾着它,但它却有意较劲,停了又响、停了又响。

祝之繁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口味了?那个未婚夫如此黏人,盯得这么紧,光是今晚就打了这么多个电话,江与舟不屑极了这种儿女情长,几乎从鼻腔里冷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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