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5(1 / 2)

江与舟下楼的时候已经换了上一套干净的衬衫西裤,高耸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斯文的备用眼镜,把掌心捏皱的一张纸条丢给祝之繁,冷冰冰地道:“维修的大致费用你应该知道,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转给我,上面有我秘书的电话,转完账不用通知我,联系秘书就可以。”

阴阳怪气谁不会,明明那么多副备用眼镜,少一副又不会死,祝之繁也用半死不活的阴阳人语气回敬他那副尊容,“我刚从国外回来,卡上暂时没那么多钱,过一阵行不行?”

“跨境支付也可以,或者现金?”江与舟不留情面地说。

祝之繁吃了瘪,脑子是钝的,等她反应过来,这才发现他脸上现在不是有眼镜吗?

他刚刚是上楼换的眼镜吧?家里怎么会有他的私人物品?

于静梅看出她脸上的疑惑,面上佯装坦然地跟她解释说:“这房子现在的户主是与舟,你也知道,当时你爸和之宇留下还有好多债务,家里能卖的资产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本来说这套房子是留给你的,但债务压得实在没办法了,刚好与舟准备回国定居,就联系了我……”

没等于静梅说完,祝之繁就忍不住讥诮道:“原来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还以为他对你多好呢?原来连房子都被他算计走了。”

于静梅面露难堪,觉得女儿把话说得太过剌白,又为江与舟伸张一番正义,其实更像是在捍卫自己日渐年老的尊严:“与舟比市价高出两成买的,换成别人愿意出这个价吗?而且这房子至今我还住着,他一直不让我搬出去,主卧是我住,楼上原来之宇的房间他也只是简单放了几件衣物,平时很少在家里住。”

江与舟把手上挽着的一套干净衣服扔给祝之繁,不甚耐烦见她这样被雨淋湿的狼狈模样,“你愿意住就住下来,这房子是你的,我可以过户回去给你。”

祝之繁哈、哈冷笑两声:“过户给我?你有这么大方吗?”

她抬手抚摸着客厅里的沙发扶手,抚摸着意大利进口的古典斗柜,这几年赶上房价大涨,这房子如今身价少说半个亿,当初江与舟连五百万都舍不得给她掏,如今会这么好心将五千万拱手相让?

权当他在说笑,祝之繁把他扔过来的衣服嫌恶地丢到沙发上,他碰过的东西,她不想要也不会要。

祝之繁临走的时候把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吹干了,走出祝宅,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于静梅再三挽留让祝之繁今晚住下,家里她的东西一应都有,这些年无人动过,祝之繁觉得没意思,这屋子如今都成了江与舟的,她难道还要再继续忍气吞声地做檐下人?

她不像于静梅,几年时间被江与舟哄成了老丈母的派头,临别的时候她低声叮嘱于静梅尽快找个房子搬出去,江与舟不是她的乘龙快婿,住着女儿前男友的房子,跟吃嗟来之食的有什么区别?

这点体面,于静梅还是想保留的,女儿要跟江与舟之外的人结婚,她也不好意思再应承江与舟的那一声妈,既然不是自己的女婿,又怎么好意思再住在江与舟的房子呢?

于静梅这几年过得不甚体面,有点落魄贵族的意味,以前出入小区的时候像只趾高气扬的孔雀,轿跑发动机呜呜地炸街响;现在呢,出门买个菜为了省点油钱,也不开车了,都是步行,且出门的时候恨不得脑袋包上头巾再架上墨镜,生怕以前那些老邻居认出她来。她怕别人问起你老公、你儿子、你女儿诸如此类的话题,毕竟她现在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她的半门子“女婿”了。

但她也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人,之所以之前在这房子里住着,其一是因为这几年手头实在没钱,为了还债,家里的资产几乎变卖光了,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确实适应不了人到中年人生全部推倒、重头来过;其二也是真心将江与舟视作乘龙快婿,她打心眼里认可江与舟这个女婿,甚至很多时候都觉得这个半子比起自己那一双不孝儿女都强得多。

她甚至会偷偷嫉妒郝红萍生了个争气的儿子,那个女人虽然不太喜欢自家繁繁,但她命好啊!熬走了不顺眼的儿媳妇,儿子还不任她摆弄?

这几年随便谁给江与舟介绍对象,于静梅都打心底里祝福,期盼着这样稳重的孩子能重新得到幸福,唯独郝红萍几次三番为儿子做媒,于静梅心里淤堵得不得了。

从前她是这么想的:好啊老臭虫!总算你把我女儿给咒死了(那时真以为祝之繁不在了),称心如意了,我女儿尸骨未寒、死不见尸,你就上赶着要找人顶掉我女儿的位置,婆婆做到你这份上,也真是到头了!

惊闻女儿下个月要举办婚礼,于静梅心知女儿从小就是个倔骨头,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人,绝无再商议的余地。她和祝平凡不是没见识过,多年前女儿执意要跟着江与舟背井离乡出走美国,她和祝平凡甚至以断绝关系相要挟,不也是无济于事吗?

虽然面上表露出对祝之繁口中这门亲事的无比憎恶与反对,于静梅其实内心还是被逼着妥协了。

死过一次的人回来了,又能再多要求她些什么呢?活着便很好了。与舟这孩子再好,到底不是自己的至亲骨肉。

江与舟不知何故上了楼一直没下来,祝之繁执意要走,于静梅留不住,只好跟她要了个手机号,母女俩待在一个城市总不能不联系吧?

正好江与舟不在,于静梅打着伞送祝之繁出小区,路上好几次欲言又止,祝之繁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跟她说:“好人、长得帅、有钱、没镶金牙、没戴大金表,年纪比我大两岁,做你女婿绰绰有余,除了学历不如江与舟,哪哪儿都看着挺好的。哦,人家经营国际邮轮,还会七八国的外语。”

于静梅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当她顽劣不堪在开玩笑,只问她一句:“你和与舟当真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祝之繁将于静梅手中的伞柄推了推,远离自己,眼神里没有任何犹豫,唇角微微上扯,流露出天方夜谭般的冷笑,意思很明显——还能有什么可能?她跟马路上任何一个人的可能性,都比江与舟多得多。

雨夜的路灯下,祝之繁轻鄙不屑的神情是有些伤人的,她不知道江与舟就慢慢跟在她们母女身后,亦步亦趋,脚步都是蹑手蹑脚的,不曾打扰分毫。

于静梅见此状也彻底死了心:“我会找个房子搬出来的,明天是你爸的冥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宝山那边的陵园?”

祝之繁垂下头说:“我提前买了点金银纸放在酒店里。”

两人一时无言,默默走了一小段下坡路,于静梅又问:“婚礼是下个月几号?”

祝之繁心烦意乱,她哪知道几号,鬼扯的日子,谁知道下个月几号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她回复的很冷淡:“到时候再通知你。”

于静梅顿住脚,面露狐疑地盯着祝之繁,颇有审视藏掖真相的当事人之势,针砭道:“有你说的那号人吗?他叫什么?”

被戳中的祝之繁心跳错漏了一拍,嗓子眼都干鼓了起来:“怎么没有?席岸非,他叫席岸非,你之前不也听祝之宇提起过吗?”

提及不光彩的旧事,于静梅面上无光,隐约记起来是这个名字,猜疑之心渐渐放下。

“你怎么好跟那样的人亡命天涯的啊?”于静梅讷讷自喃,“你这两年就跟着他在船上过日子?”

祝之繁忍不住讥诮地提醒她:“‘那样的人’?哪样?给我钱花、给我吃、给我喝、给我睡,还愿意娶我,在我心里就是个一等一的大善人了,比寺庙里只知道吃人间香火却不办实事的冷冰冰雕像靠谱多了。你以为我们家这几年当老赖很风光吗?我们信用破产了知道吗?妈妈,你一个有律师执照的人,怎么会不懂我们一家如今到了什么田地?”

这番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特别是“给我睡”那里,祝之繁毫无羞耻地把“地方”两个字吞音掉,由“给我地方睡”变成了十分暧昧的“给我睡”。

于静梅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一声轻微的咳嗽惊到了,转过脸,看见伞檐下江与舟那张苍白僵硬的脸,吓得在下坡路上连踉跄了几步。

他什么时候来的?之前她们母女的对话……他全听见了?

“妈,你回去吧,你的肝不好,医生吩咐你要早睡,我来送繁繁。”江与舟并步走到母女俩身边,面目坚毅,语气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母女俩在灰白的路灯下深深对视一望,不约而同觉得江与舟的那声“妈”有几分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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