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陵谷(七)(2 / 2)

从上京骑马出发向东,一刻不停走了两天一夜,翟夜带她到了东山下白酩的营地,他就守在营前。

守卫的人都知道筠娘是谁,不敢拦着,放她一步步进去。白酩的营帐不大,设施也很简陋,他躺在里面一张床上,窗前隔一道白屏风。筠娘就站在屏风前看他,他身上盖着衫子,露出来溃烂的伤口,面色虚弱。几个月前,还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吞声哭起来。

白酩醒着,意识很不清醒,可是能感觉到有人进来,喉头跟着哽咽一下,问她道。

“筠娘,是你吗?”

筠娘不回答他,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来的,你不该来。”

在黑暗里,他能感觉到一双手牵住她,筠娘的手冰凉,他的是滚烫的,他推开她,叫她离他远一些,他不想把病气过到她身上,并且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可是筠娘不肯,她坚持抱紧他,伏在他手边。

“你不来,”他说。“我就很甘心的死了,干干脆脆的。”

“也好,你总说恨我,我应该下地狱,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活该的。真的死了,也算偿了萧植的命,你可以很快意。”

“不是这样的,”筠娘哭着说。

“我没想过要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我已经没有亲人,只剩下你了,我不要你死。你活下来,我就原谅你,我们好好的。”

白酩笑了。

“你总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从前的时候,我说过,是你先对不起我,我们没有回去的机会了,其实不是这样的,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抛下一切带着你远走高飞,是我很糊涂,什么都想要,这么多年的好时光都被我活活糟蹋了。”

“有机会的,我们有机会,只要你好起来,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你带着我,带着孩子们,我们去天涯海角,我只要你。”

白酩摇摇头。

“对不起,我恐怕很难做到了。”

筠娘努力鼓舞起他的求生欲跟斗志,可是白酩急着跟她交代后事。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朝堂那边都安排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哽咽着,筠娘泣不成声。

“你要支持着,直到锦栖即位的那一天。”

“我做不到,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根本支持不起来大齐。”筠娘说。

“你可以的,”白酩的眼睛里闪着微光。“我很知道你,就像你很知道我一样,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只是要辛苦一些,我很抱歉。”

“我有一幅你十六岁时候的画像,下葬的时候,你把它和我放在一起。”

筠娘也聊想着那副画一定流落到他手里,她说“我老了。”

“你从来没有变过,是我失去了你。”

一滴泪从他眼角里流出来,他喃喃的念着。

“冷,下雪了……和暖,我看见江南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筠娘红着眼睛在他床边守了一夜,眼睁睁看着他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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