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陵谷(五)(1 / 2)

这年的冬天,惊霜就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叫嗣音,筠娘带着锦栖跟芣甯去喝了她的满月酒。

萧植死了以后,贺禎就辞了官。他被邀请到筠娘的义学里讲课,惊霜跟他在一起,筠娘也常常去那里,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皇帝的身份,不上朝,也不回宫去,不理政事——她知道本没有必要,白酩自有一套朝廷,后来她就索性住在义庄里,一年半载不回去。

筠娘代了惊霜的课,因为她要喂养嗣音,并且产后身体很虚弱,贺禎下了学就守在她身边,煮药、喂药、看顾孩子都是他一手做来的。

又过了两年,白酩的父亲白濬病入膏肓了。这人记恨筠娘跟两个孩子一辈子,临走的时候却提出要见一面锦栖,筠娘也不能不答应,她还是害怕对锦栖不利,故而跟他一起去了白府。她跟白酩还是不说话,两个人相对站着,还不如陌生人。

白酩引着锦栖到祖父的床前去,引着他叫人,锦栖依言叫了。

白濬在弥留之际,他头发全是花白的,很是颓唐虚弱,几乎跟当年那个枭雄的找不到重合之处,筠娘这才明白过来,他见锦栖,也不过想在死前看一看自己唯一的血脉安心,锦栖毕竟姓白。

锦栖叫人,他应了,忽然睁大了眼睛,深深地地打量他起来。

“这个孩子有一天会继承你的事业,有一天——也会毁了白家。”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让他们出去。

他是没有几天可以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故而接受了锦栖。活到这个年岁,筠娘忽然有一种善恶到头的感觉,她身边的人,好的坏的,为善为恶的,都零落殆尽了,从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成了空幻,很荒唐又很虚无。

回去的时候,她跟锦栖坐车走在御街上,快到宫门,有人拦他们的马车,不像是刺客,倒像是请愿伸冤的。筠娘让人停下来,她掀开车帘去看那人。

只是一个妇人,分不清楚多大的年纪,包裹着脸,头发蓬蓬着,看着像老妪,可是又似乎觉得没有这样大的年纪,大概因为她的眼睛太好看了,双眼含情,柔弱不能自持的样子,似乎不该长在老妪的脸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筠娘下了马车,带她到一口井边的亭子里坐下。

“陛下,我是郴娘。”那女人开口,嗓音沙哑。

筠娘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起来,当年刺杀了梁太子萧绎,被全国通缉的那个歌女不就是叫郴娘。

筠娘还隐约记得,那时候郴娘在江州城是很出名的,她被捧为花魁,虽然相貌不一定记得上萧映月,但一定是绝色,因为情性好,善解人意,追捧她的公子王孙如过江之鲫。即是没去过秦楼楚馆,筠娘也还在一些宴席上听说过郴娘的传奇故事,哪一家的主人因为迷恋上郴娘家庭失和,哪一家的贵妇因为吃醋跑去青楼找郴娘撒泼大闹。

刺杀的事情一出,她就消失在了江州城,大概是萧庭琛秘密送她出去的,可是这些年她也一定不好过,萧庭琛不久就失势了,萧植做了太子以后也没放弃对她通缉,她一定总在东躲西藏的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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