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秋(五)(1 / 2)

她睁眼看着那天,听着外面的更声,一点点看着外面天亮了。

筠娘不想回义庄去,暂且去了郡主府,不想贺禎先她一步回来了,她进了院子,看他正坐在天井的石凳前看书,见她来了,要说什么又住了口。

筠娘脸上挂着笑,那笑并不比哭好看很多。

“怎么回来了?”她问他。

“庄里的农事都忙完了,我给他们放了假,自己顺便也歇一歇,我想你会回来,就先来这里等你。”

“怎么,宫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筠娘尝试开口,可是说不出什么来,她不知道怎样跟他讲,再张口,忽然哽咽住了。

“我昨天去灵泉寺,有个盲眼僧人替我卜了一卦,卦名好生的奇怪,我说给你听:‘上九,……”

事情说完了,筠娘最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对他,她想笑,可是大颗的泪滚下来。

贺禎听着,慢慢敛了笑。

他要说什么,筠娘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放情失态的样子,只觉得心疼,可是又毫无他法,只能紧紧抱着她。

“我陪你去上京。”贺禎忽然说。

“不,那是是非之地,有我一个人捐身就够了,我不能连累你。你在大梁,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留下来就当是——为了我。”

“我们合离吧。”她闭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用力说出来。

“好。”

贺禎答应道,没再说什么,只是眉心拧了一下,很快就散开了。

似乎惟一的能做出的行动就是接受。他须得接受,筠娘接受,他也得接受。

没有任何可以供他否决的机会,也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就像他当初接受了这场婚姻。他接受了过分的福气,明月在天,却转而入了他的怀里,如今他又能做什么,只能无可抑地放她再回到天上去,得到或者失去从来都不由得他们。

从十几岁经历渡江之乱到现在,他都很清楚。在这荒唐的世道里,被目为国家的栋梁,社稷的基础,是个轻而荒谬的笑话,骗不了别人,连自己也骗不了。

北朝使者已经入京,而筠娘出朝的日期也定了,就在五天以后。

她向朝廷递了和离的申请,皇帝那边也同意了。并没有改变什么,贺禎的爵禄没变,郡主府包括义庄都是他的,所有的事物都还由他打理。

她叮嘱贺禎,日后有事情,可以拿着她的令牌进宫,遇到麻烦去找六皇子,她也求了惊霜来帮忙照顾他,他看书或作讲起学来连身子也顾不上,贺禎都一一应了。

她站在院子里发呆,下人们在查点郡主府里她的东西。有用的就收藏起来,没用废旧了的就卖掉或者捐出去。去北朝,筠娘并不打算带什么,只带些贴身的衣服首饰还有书画,也并不打算带贴心的侍女,府里有愿意跟随她的就跟着,不愿意的她就放他们出去。

查到前院里封了的那一间院子,玉坠过来禀报,说是萧植送她的画少了一副,筠娘跟过去看,数了数,果真少了十六岁时萧植送她的那副肖像。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况又过去两年了,也无从追查起,这肖像颇为私密,流传出去不好,筠娘只叫人在书画坊里探听着,若有卖的就买回来,无有就算罢休。

她叫他们先下去,自己独个在房间里站着,看这里一景一物,两年不曾踏足这里,自然就了不少,床帐都已经褪色,几上也落了霉灰,可是看看,这里的每一件东西的来历她还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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