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轻舟(一)(1 / 2)

筠娘还没发觉自己上了错船就因为贪眠睡熟了。

六月的天气,刚下过一场雨,天地是水洗过一样的清新洁净,有日头也并不热,风吹过来,凉凉的。

船行水上,破开一道浮萍,两边是密密的荷叶荷花,船家把船撑得很稳,就那么悠悠行着,停过一次她也没知觉。

白酩上了船,就看到这幅景象。

三两片荷叶一朵荷花铺在船舱里,下面竟藏一个女孩子,正熟睡着,对他浑然不觉。女孩子穿一身天水碧颜色的纱质衣裳,睡颜天真憨沉,浸在一整片碧色里,恍如初生的婴儿,露出来的半截手臂,莹润白嫩,叫人担心日头底下要晒化了。

白酩几乎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这画面很不真实,她像是哪里来的妖魅精灵。

船家已经开船,岸上的萧庭琛追不及,大声唤他们停下来。

“错了,错了,快回去。”白酩也跟船家道。本是萧庭琛约了他来船上赏景,可他人都还没上来船就开了,船没错,是人错了。

船夫的动作没停,慢悠悠道。

“不如将错就错。”

船夫的仪态气度也不像凡人。

“您——认识她?”

“遍江州城里没有不认识的,我朝皇帝的掌上明珠文惠郡主。”

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商芷筠。

白酩点点头。有那么一刻,他跟船夫彼此错过去沉默起来,像是同为她的身世感叹。

“很招人喜欢呢。”

“可不是,求亲的人快踏破皇家的门槛。”

白酩又问:“这么毫不芥蒂一个人,不担心有危险?”

船夫笑说:“十步一暗卫,不到关键的时候,他们不会出来的。”

他们已经说了一会子话,筠娘还是睡着没醒。白酩索性将错就错顾自看风景,看花看叶看倦了,忽然起了坏心,拈起荷花来剥下两瓣,俯下身子对筠娘的鼻尖轻轻扫过去。

觉察到痒意,她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白酩拿着花瓣,手里的动作一直没停,一直到筠娘再也睡不下去。

“云黛,你别闹,别闹了。”

她轻嗔着,一双困酣的娇眼因为看清眼前的人突然睁大。

一张极俊美艳冶的脸正对着她,嘴角里还噙着玩味的笑,是个年轻的陌生公子,

筠娘立刻坐起来,一点睡意也没了,以极快的速度缩到船角,看看四周,心里稍稍放松一些。

“你——你是谁?云黛呢?”她提防着看他。

筠娘记得之前是跟云家的小姐云黛约好来这边的,她上了船,等了一会之后就睡过去了,再睁眼,云黛不见了,换成了眼前这个人。

“这位姑娘,我想是你弄错了。”

白酩跟她解释,这本是萧庭琛定的船,上错船的人是她。

“我是发现湖边是另停着一艘画舫,想来大概那才是姑娘本该乘的。”

他这么说,筠娘一张脸顿时窘起来,她立刻站起来,低头跟人道歉,从袖里掏出钱来要船夫放她下去。

白酩打断她。

“既然我们俩今日都有约不遇,不妨作伴同游一段,我初来江州,对这里并不熟悉,本该四皇子帮我介绍。”

“那也好,”筠娘笑说。“你是四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很乐意。”

白酩请她坐下来,两个人相对,筠娘后觉自己睡熟失了仪态,暗自整理自己的钗环衣饰。

她问他:“郎君怎么称呼?”

“白以衾。”他说,拿了荷叶竿蘸水在船舷上写给她看。

这人看着膏粱在外,没想到还写一手硬挺的好字。

筠娘也写了自己的名字在旁边。

“你叫我筠娘就好了。”

她问他是哪里人,听口音和她的很不像。

“我是上京人氏。”

话落下,筠娘脸上忽然变了色。

“你是不是上京白家的人?”

“自然——不是,白氏的门庭何等显赫,我只是一介商贾,恰好姓白,像我这样在上京俯拾皆是。”

筠娘心想也是这样,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想到这里,她的容色也和缓下来和他道歉。

“是我多想了。你说你是商贾,那么是做什么生意的?行商好玩吗?”

“行商是为求生计,怎么会好玩。不过这么多年买进卖出,我倒也游历过一些地方。”

白酩说他到过合浦采过明珠,去昆仑种过灵芝,乘船过东海贩盐,到北羌买卖过牛羊皮草。

什么呀。

他说的不着边际还一本正经,筠娘被他逗乐了,一下子笑出来。

她笑得娇俏好看,两靥仿佛盛了银光,荡漾着,熠耀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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