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审前合议(1 / 1)

人真的很容易被满足。饱腹后的缱绻,衣袂的一点碰触,年轻男子温柔的眼神,以及捎带过来话语间的温度。

心,就满了。

那么,这样就很好。足够我说一句谢谢了。不需要太多深情厚谊,思念的拉扯会让灵魂崩裂,就这样一点点,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做夫妻刚刚好。

苏碧莹都计划好了,做个不深情但知礼的妻子。做好这个角色应该承担的义务,享受这个位置带来的荣誉。她就差开口哼小调了,风吹落桃花飘过九曲回廊,花香也轻轻浅浅地落在来往的同事身上,他们或步履匆忙或面色焦虑,但都无人交谈,天地间只听得枝头鸟啼。她快步的走进工作区域,路过的同事看到很是好奇,这脸色比午间出门的时候可好太多了。就不晓得看到她屋里那两位,还能高兴得起来不。一进屋,空气都是凝滞的,苏碧莹张望了一下周围,没有人主动搭话,那问题就出在自己的里间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步伐,苏碧莹收起愉悦的表情,端正无比的走了进去,一打眼就看到了刑簿寺丞蒋胜楠和御史台的知推侍御史尉迟铭,两两对坐,端着茶杯,具都默默无言。

御史台的行政级别比之刑部、大理寺都高出两级,所以就算派出的官员只是一个七品知推侍,那也比蒋胜楠、苏碧莹的从六品高,默认对方是五品官员最好。苏碧莹端正的行了一个礼,等着尉迟铭开口说话,反正轮也轮不上蒋胜楠的。

两位寺丞,关于工部侍郎邹江阔长子的这个案件我们在正式审理前评议一下,避免延误审理时间。你们二位,谁先评议?尉迟铭,人如其名,金属感太强。就我这样的都怕说话太硬伤到沈嘉悦,也不知尉迟铭在家如何与家人相处。

蒋胜楠放下茶盏,想了想决定自己先来,根据全部卷宗的记录来看,莱阳府衙的审理并没有什么问题,婚姻已成,虽没有走完六礼,但双方各持婚书,正书用词具备了诚心求娶之意,别纸上载明了姓名、籍贯、年龄、婚姻状况,也有两个媒人的见证签字。符合我朝对于婚姻缔结的法定要求。邹九郎与王四娘在律法上确属夫妻,事实婚姻。既这样,也就不存在用强一说。且据卷宗记录,莱阳府衙当时派出府衙女医查看王四娘身体情况,不存在用强后的痕迹。现场也没证人证明邹九郎对王四娘用强。再观王四娘的证言,她并未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只其母不甘心罢了,想要更高的彩礼而已,这一部分就由苏寺丞来评议吧,我们刑簿对这部分不做论断。

我点头称是,确实按照蒋寺丞的分析,他们二人符合事实婚姻的构成,我对此并无异议。但就彩礼部分,四十贯只是口头约定,没有落于笔墨,这不能算是议定,此时推定邹家与王家对于彩礼约定不明。纳征当日双方发生口角,卷宗并未记录媒人对当日的证言,故双方各执一词的证言都不足采信,留在王家厅堂的四十贯作为男方携带的财物的权属就很重要,因为彩礼数额约定不明,纳征并未真的完成,所以四十贯钱财的所有权应还属于邹家。卷宗记录邹家在纳征当日气昏头忘记带走四十贯钱财,那么王家只是暂为保管四十贯钱财,为保管者,并非所有者。

这四十贯不属于彩礼,《广平律疏议》卷十三第175之规定,诸许嫁女,已报婚书......男家自悔者,不坐,不追聘才。这条当然的就不适用了。但我朝律令中并未对民间个人保管他人财物作出过规定,只能参照适用柜坊的管理,在《南郊赦文》中,柜坊保管财物的,取百分之四作为保管费用。据此,邹家可以根据四十贯所有权要求王家返还,但应向王家支付一万六千贯作为保管费用。

尉迟铭听完我和蒋寺丞的评议之后,沉默了很久。我和蒋胜楠对视一眼,这是唱哪出?我俩的评议没有点对题?

蒋胜楠挤了挤眉头,表示我怎么会知道他到底要什么。苏碧莹干脆不管,端起茶杯一气喝到底,多渴呀,说好多话呢。

二位,此案中有什么是和工部侍郎有关的,当然除了是他长子以外。邹江阔没有违反律法的地方吗?尉迟铭的眼神透着疑惑,想从蒋胜楠身上找出答案,见他低头喝茶就转身看向我,我耸耸肩表示对于工部侍郎在里面扮演什么,没有疑点亦没有证据显示,不作评议。

只不过,我对蒋胜楠的退让和沉默很是好奇。共事已久,他是个寸土不让的人,严格的审判者,从不是个软和的人。今天尉迟铭反客为主的主持,言语的进逼,也不见蒋胜楠还击,连言语争锋都没有。这种和事老态度难道不是我们民簿一贯的风格吗?他们刑簿往日多飞扬跋扈啊,怪哉怪哉!

好吧,尉迟铭放下记录的纸笔叹气道,今日就到此,待我向上汇报后再通知二位正式审理时间。邹家和王家都得出席。

我和蒋胜楠站起身一拱手表示理解,送走尉迟铭,蒋胜楠问我有没有邹家的其他消息,我答没有,不了解邹家,从未有过来往。倒是午间邹家托人来我这打探口风,想知道大理寺如何审理此案。蒋寺丞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引见。

苏寺丞说笑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必多虑。边说还边捋顺袖口的褶子,低着头,他的眉毛全都暴露在我眼前,相书上说眉毛且黑且直,火爆脾气。当然了,相不独论,单说眉毛也没啥意义。我没言语,更本不想接这茬,看到大理寺门口沈嘉悦的马车,我直接丢开蒋胜楠大步走出。真是费脑子得很,还是去吃点好吃的,看看坊间的杂耍玩意开心。

沈嘉悦趴在马车窗户上,很无聊的样子,看见苏碧莹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跳下马车朝苏碧莹奔走过去,碧莹我带你去一家酒楼啊,我定了位置可以在二楼看表演呢,还有你哥也是要去的。

苏碧莹见沈嘉悦手舞足蹈的比划着酒楼的装饰多与众不同,表演多精彩,渐渐忘了下午的合议有多累人。她想着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圆满的婚姻?或许最好的夫妻就是最好的朋友。建立在友谊基础上的婚姻,应该没有太多狗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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