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魈（1 / 2）

这里是万国。

天地很大，大到可以容纳一万个国家。

当然，除了游历四方的吟游诗人，没有人会关心世界上有几个国家。

也没有人知道世上到底有多少国家。

因为万国，其实也不过是世界的一隅罢了。

但万国依旧大到无边无际。

在万国深处腹地，渺无人烟的地方有片原始丛林，无名少年孤独地生活在这里，他无父无母，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

除了活着，他脑子里容不下别的想法。

不知何时起，他有了一把猎弓，从被野熊夺走生命的无名猎人尸体上捡来，还有三支粗制铁头箭、一个没有肩带的皮箭袋、一小包火药、一张虎皮、一把手掌长的小铁刀和手指粗的磨刀石。

靠着这张弓和这三支铁头箭，他成为丛林中的顶级捕食者。

铁头箭的箭头非常尖利，被无名少年用磨刀石磨出了银色寒光，它是人类伟大的发明，伟大而恐怖的武器。

“簌簌……”

树丛里发出动静，居高临下的寒锋箭头好似毒蛇吐信，立即将方向转向发出动静的地方，随即，弓弦响，箭光射进树丛中。

“哎哟哟！哎哟哟！啊啊！……”

树丛里跳出来一个光屁股裸男，那支箭正好不偏不倚扎在他臀部中心位置，疼得他撕心裂肺。

无名少年盯着那臀部中箭的裸男，冰冷无情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柔和，在这延绵无尽的无人区，见到一个同类这让他心头感到一丝暖意……然而……也仅仅只是一丝暖意。

那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身材不高，也不壮，但是后背上，白净的肌肉匀称结实漂亮，显然是养尊处优之辈。

无名少年从树上轻巧跃下，抽出箭袋里第二支铁头箭，箭头朝下，躬身追逐。

树林往身后飞逝。

“哎呀！疼死本殿下啦！哎呀！疼死本殿下啦！”

前方声音忽大忽小，语气艰涩，那叫喊的嗓音诡异无比，让人听来不寒而栗！

无名少年寻着叫唤声追逐，翻过一片片茂密灌木，大约半个晌午，在一条密林深处的清溪边发现了那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他正以妖娆姿势趴在一块大黑石上，从臀部往外拔箭，可是根本使不上劲，因为一用劲，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痛。

“哎哟！天杀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哎哟天杀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噶楞楞……

弓弦紧绷的声音很具有穿透心灵的威慑力，特别是对于刚中了一箭的人。

那裸男察觉到对准自己的弓箭寒锋，满脸惊恐，仰天怪叫道：“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西唐国的王子！我是西唐国的王子！你要多少钱我叫父王给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多少钱我叫父王给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可是任凭那个裸男如何哀求，少年那无情的眼睛丝毫不为所动，野性的杀戮在他看来仅仅只是带来食物的方法而已。

但是这次，无名少年却松开弓弦，脸上露出疑惑。其实这种疑惑在裸男不断哀嚎时他就有了。

少年手持弓箭，小心翼翼走出藏身的树丛，慢慢逼近清溪边大黑石头上哀嚎的裸男。

那男人双眼瞳孔扩散，气息微弱，但依旧不断重复：“我是西唐国的王子！我是西唐国的王子！”

溪水潺潺，少年盯着“西唐王子”那张颇为英俊的面庞，疑惑更深了。不过，少年还是将手中铁头箭一箭扎进他喉咙！顿时血如泉涌！

“西唐王子”喉咙里咕噜噜冒血泡，双眼凸出，指着无名少年，吐出最后的遗言：“叛徒！叛徒！叛徒！”

铁头箭拔出喉管，无名少年冷冷看了眼大黑石上那具尸体，走到溪边洗脸，清澈溪水里倒映出一张黝黑清秀少年面目，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睛无悲无喜，长发用藤蔓扎成马尾，一顶编制尖锥藤条帽子，树皮搓成的绳子为带，紧紧戴在头上，年纪看来，不过十三四岁。

他洗去溅在脸上的血。

无名少年自然不会肆意杀人，他杀的并不是人。

此时，大黑石头上的“西唐王子”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头面目狰狞的死山魈。

对此，无名少年早已见怪不怪，山魈善于变化，只要眼睛瞧见，耳朵听见，山魈都能变幻模仿。在大山之中，比之更加奇异的山精鬼怪多如牛毛。

他把山魈扛在肩上，警惕四望，确定安全之后，朝着一个方向离去。

雨。

猩红如血。

数张山魈皮缝合搭建的帐篷下，无名少年抬眼望着天空血一样红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午后竟然天昏地暗，看来暴雨雷霆将至。

火堆里面冒出阵阵油脂香味，无名少年裹了裹身上破烂的虎皮马甲，用小刀从火堆里扎出一块黑炭，放在一边石板上，用小刀切开。

原来是一块山魈肉，外焦里嫩，无名少年用小刀刮去表面黑焦，他知道山魈肉的味道又骚又腥，臭不可闻，可还是张开嘴一口一口咽下。

抬眼看看天气，红色浓云翻滚，天气即将大变，而四周都是低洼地。在暴雨来临之前，他必须马上找到安全的地方。

无名少年做出决定之后，踢起淤泥压灭火堆，扛着剩下的山魈肉离开这处生活数日的临时露营地。

红云压顶，天空呈现一种暗红色，就像恶魔巨大的口腔，吞噬一切，血雨越来越大。

无名少年冒雨飞奔，过去的生存经验告诉他，暴雨随时降临。

他得抓紧时间。

忽然前方雷霆震怒！

一道腰粗的闪电从天而降！

轰隆！火焰大起！很快又被血雨熄灭。

无名少年咬牙闷声赶路，无意间发现森林一侧黑暗中，有一个人影也在赶路，那人影不高不壮，扛着什么东西，正飞快奔跑。

他快，那个人影也快，他慢，那个人影也慢。

雷声轰隆！

天穹深处好似有巨人擂鼓！

闪电照耀天地！

无名少年抽出腰间小刀，朝着身侧黑暗里的人影看去，借着闪电光芒，他瞧见那人也是个少年，一对黑漆漆的眼睛也正瞧着他，那模样神态，那清秀面庞，竟然就是无名少年自己！

只是那和无名少年一模一样的少年背上背着的不是山魈肉，而是一截被雷火燃烧过的枯木！

无名少年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又是一只山魈！

现在这种时候没必要搭理它，少年加快速度，几个跳跃间，就把那只行为怪异的山魈甩在身后。

大雨倾盆而下，山路崎岖，低洼地区已经被血河淹没，滚滚血水流向远方。无名少年暂时停下，转身瞧见山下，刚才自己的露营地已经被大水吞噬。

略微皱眉，无名少年继续往山顶飞奔。

荒芜人烟的大山深处，除了当年那个死在野熊掌下的猎人，无名少年再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类。

这种辽阔的原始丛林再走出一万里，也不会有人烟。

可是，为躲避血色暴雨，无名少年逃上这座高山，竟然在山顶上发现一座残破的红色寺庙，连人都没有的地方，出现了一座人造建筑。或许是一座上古留下的神庙，遗存至今，历经了无数岁月。

红色藤蔓几乎将庙宇完全掩盖，只在缝隙里看见庙檐一角残瓦。

无名少年脚上的藤皮拖鞋深深陷入泥泞中，使劲才能拔出。他见到寺庙后，便弃了藤鞋，光脚爬山。

很快，他爬到山顶，转了一圈，找到破庙的入口，一处断裂的红色墙壁。

砖墙非常坚硬，手触碰上去，感觉砖墙是与大山向连接的，厚重无比。

钻进墙壁里面，正面就是庙宇的院子和供奉神像所在的大殿。

无名少年赫然看见，寺庙大殿里供奉的神像竟然是一尊身穿袈裟，面容凶恶的山魈！

山魈长相凶恶，一嘴尖牙大大地张开，它并非泥塑，像死去千百年的标本，这样一尊丑恶怪物，偏偏穿着佛家神圣的金红法衣袈裟。

神像青黑双掌合十，黑色佛珠串将它两只利爪紧紧绑住，似乎怕它挣脱出来害人一般，如同佛陀对恶魔的封印。

可山魈神像却又摆在最正中位置，享受香火祭拜。恶魔如何能身穿佛家袈裟享受佛家的香火。除非那件袈裟也是封印的一部分。

无名少年观察好一阵，找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坐下，一把甩下湿漉漉的山魈肉，啪地摔在灰色石砖地面。

这座神庙虽然破败不堪，遮风挡雨却是没问题，外面血雨虽大，可庙内依旧非常干燥，连一丝水汽也没有。

神庙内有许多木的烂桌子烂椅子，无名少年收集这些木材，用弓弦取火法，生起一堆篝火，用小刀切下一块山魈腿肉，放在火堆旁炙烤。

他忽然抬头，发现神像台上，身穿袈裟的山魈神像正看着自己，空洞的两个眼窝，张开的空洞大嘴，似嘲笑，又似威慑。

无名少年记得神像是正面朝着院子方向才对，可如今他坐在神像侧面，山魈神像竟离奇地转向了自己！

而且那对黑洞洞的眼窝里面好像闪着一点神光，神像似乎活了。

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或许是记错了。

吃了点烤山魈肉，无名少年感到困顿，将小刀拿在手中，背靠神庙墙壁眯眼休息。

许久，少年睁开眼睛，想要起身小解。

略微活动筋骨，他爬起来，拿起弓箭，走到神庙大殿的另外一边，确定四下安全之后，他才解开裤子。

哗啦啦一阵。

又滴答答一阵。

小解完毕，无名少年系好裤子，转身。

猛然发现，神像台上，山魈神像双掌合十，黑洞洞的大嘴，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他！

它又转过来了！

无名少年也有些警惕起来，将铁头箭抽出，搭在弓弦上。他缓缓迈步，转向大殿另外一面刚才休息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