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约定13（2 / 2）

刘宸伤口迸裂，剧痛难忍，左手出招立见滞缓，只能靠一只右手高接抵挡，身子不断闪转腾挪，才一时不致落败。他心中暗暗焦急：“倘若未曾受伤，拳脚上也未见得就输给了他，无奈单手难敌双拳，再这么打下去，我终将不敌，更莫说取胜了。可是这比武之约现在便要反悔也来不及了！我一人胜败荣辱倒在其次，倘若落败，这些被掳来的百姓怎么办？结盟一事怎么办？难道当真无计可施了么？”

就在这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蓝一青两道身影忽地闪进帐内，紧接着又有一道白色身影如电光一般插入刘宸与慕容延之间，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挥舞圜转，巧妙地化开刘宸、慕容延的招式，将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刘宸定睛一看，只见小蓝、小青二女立于两旁，中间一个白衣少女风姿绰约，娉婷而立，身上一股淡雅怡人的幽香弥漫在整个帐中。这不是昨夜花谷中的那位少女，又是哪个？

只听白衣少女朗声说道：“二位如此相斗，于事无补，何不就此罢手？”语气虽然平和温柔，当中却带着端庄威严，令人不得不从。

慕容延当即退开两步，垂手肃立，向那少女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下不知璟玥公主驾临，未曾远迎，请公主恕罪！”

璟玥公主入帐之后，只冷冷地看了刘宸一眼，便即转过头去，对慕容延道：“慕容首领不必客气！受伤的族人全都康复了吗？”

慕容延感激地道：“多谢公主挂怀，都康复了！敝族上下深感公主恩德！”

刘宸暗暗惊奇，心想：“原来慕容延刚才提到的‘璟玥公主’，果真就是她！她借给我的青海骢，定是慕容延为答谢她救治受伤的族人而送给她的。所谓老马识途，她将这匹马借我来寻慕容延，当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暖，又寻思道：“她究竟是哪一国的公主？为何长相样貌、衣着打扮竟与中原女子全然无异？”

又听璟玥公主道：“首领既入谷求助，我又岂可见死不救。不过那些伤害你族人的凶手目下却不在西平郡。首领即便将全郡百姓都掳了来，也抓不到凶手，报不了此仇。”

璟玥公主虽未明说，但慕容延何等样人，又岂能听不出她言中之意是希望自己释放掳来的西平郡百姓，当即说道：“既然公主如此说，那我便不再为难这些西平郡百姓就是。”转头看着刘宸道：“汉王殿下有伤在身，却能与我打成平手，可算略胜半筹。”他见璟玥公主专程前来给刘宸解围，以为二人当真有旧，对刘宸说话时也就客气了起来。

刘宸微微一笑，欠身道：“慕容首领武艺超群，胸襟广阔，实令在下十分钦佩。”又听璟玥公主言下之意，似乎知道凶手的去向，忍不住问道：“公主若知道凶手下落，恳请赐知。在下已答应慕容首领，定要拿到凶手，交由首领处置，还他死去的族人一个公道。”

璟玥公主似是故意不理睬刘宸，并不答话，只继续对着慕容延道：“当日慕容首领来谷中求助，我急于救人，未及细想。过后我才想起来，曾在楼兰宫中见过一帮中原商人向我王兄进献青海骢，依稀记得那领头的商人便是姓郭。只是不知有多少姓郭的商人曾在首领这里购买过青海骢？”

慕容延答道：“来我营中购买过青海骢的中原商人仅有这一帮。”

璟玥公主轻轻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行凶的便是他们无疑了。据我所知，他们买了青海骢，并不是带回中原，而是带到了楼兰。”眼角瞥了刘宸一眼，悠悠说道：“若是有人要追拿凶手，恐怕还得到楼兰走一遭。”

刘宸这时才终于知道，这少女原来是楼兰国的公主，楼兰王元幔的妹妹，心想：“近年来楼兰与中原不和，虽未撕毁盟约，终究日渐疏远。她得知我是中原皇子，态度自然就冷淡下来，却不是因与我刘氏有什么仇怨。”想到此处，不禁内心大感宽慰，便连呼吸也似乎顺畅了许多。此刻又得知凶手便在楼兰，心中喜忧交加，喜的是终于知道凶手的下落，忧的是楼兰一国的富庶全赖各国商人交易纳税，近年来楼兰又与中原疏远，要叫元幔交出这帮行凶的商人，未必那么容易。又想，这帮商人既从西平郡来，又是姓郭，或许与郭氏一族有关，若当真是郭庭烨的族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倒是务须查个明白。无论如何，总得亲自去一趟楼兰不可，于是对慕容延道：“慕容首领若信得过在下，我愿以一月为期，拿住凶手带回首领营中。还请首领先行释放这些百姓回家。倘若一月之内拿不到凶手，刘宸必回来代替百姓，任由首领处置。”

“哈哈哈哈！”慕容延大笑道：“汉王豪气干云，真是爽快！来人，将营中掳来的百姓尽数释放！”蓦地脸色微变，沉声道：“但愿汉王能带着凶手如期归来，倘若失信，哼哼！莫说西平一郡，便是秦、凉二州，我也能搅你个天翻地覆！”

璟玥公主自入帐中，始终不向刘宸正眼看上一眼，也不曾向他说上一句话。刘宸心中虽暗自神伤，但也甚是感激她透露了凶手的去向，朝她深深一揖，道：“多谢公主指点迷津，刘宸告辞了！”转身领着司马兄弟等人，便要出帐而去。

还未走出帐外，忽听璟玥公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你……你就……这么走了？”刘宸转回身来，见她双瞳剪水，眼神中似含幽怨，不禁心神一荡。

二人眼神相碰，璟玥公主俏脸一红，随即敛容说道：“楼兰地方千里，人口百万，你既不知那些商人的落脚之处，也不知他们的相貌如何，你……你上哪里找他们去？”

刘宸经她提醒，才想起倘若就这么去到楼兰，欲寻这帮郭姓商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抬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一时情急，居然将这一节给忘了。不知慕容首领可否将这些商人的样貌画了出来，在下也好按画像追拿凶手。”

慕容延一张原本古铜色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道：“画……怎么画？我只记得为首那人尖嘴猴腮，高高瘦瘦，其余几人样貌平平，哪里记得清楚？”

刘宸心中暗笑：“他是个舞刀弄枪、五大三粗的汉子，叫他画画像，也确实难为他了。可是没有画像，又如何追拿凶手？尖嘴猴腮、高高瘦瘦的人可满大街都是。”转念一想：“眼前除了慕容延，见过那帮郭姓商人的可就只有这位楼兰公主了。”转眼瞧去，竟见璟玥公主一双美目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神中似含期盼之意。

刘宸一颗心怦怦直跳，暗道：“难道她是要我开口求她同往？可是她以公主之尊，却隐居于此，必有十分特殊的缘由，又岂会轻易回楼兰去？”微一沉吟，故意试探道：“既然公主也见过那帮姓郭的商人，若能劳烦公主画出他们的画像……”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璟玥公主的反应，见她目光登时垂下，脸上露出几许失落之意，于是赶紧接着道：“本来也可追拿凶手。然而我等从未到过楼兰，人地生疏，要在一月之内拿到凶手，恐怕力有未逮。在下生死事小，唯恐中原与西胡慕容两家从此刀兵不息，生灵涂炭。因此在下斗胆，敢劳公主芳驾，同往楼兰，追拿凶徒。”

璟玥公主重新抬起目光，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旋即又肃起脸色，冷声道：“既然你是为了平息两家刀兵，那我便与你同去。不过我可不是帮你，我……我是不忍西平百姓再遭战火之苦。”

刘宸心中暗自好笑：“这位公主实在太也好面子，明明想与我同去，却还要我开口求她，明明帮了我一个大忙，却不肯承认。”脸上却不敢稍露笑意，反而装出一副十分恭谨的神色，道：“是，在下明白。”

璟玥公主见刘宸脸上表情造作，分明是已经猜透自己的心思，正在腹中偷笑，双颊又是一红，不敢再与他对视，赶紧转过身去，对慕容延道：“慕容首领，此行专为追拿凶手，为首领的族人报仇，难道首领自己却置身事外吗？”

慕容延斜睨着刘宸道：“中原人狡猾奸诈，诡计多端。公主既然要去，我自然要护送公主前去。”他这话一语双关，狡猾奸诈云云既是在说那帮郭姓商人，又似含沙射影，冲着刘宸而言。他与刘宸毕竟初识，虽有好感，却也并不十分信任。

刘宸也不以为意，寻思道：“璟玥公主所想，甚是周到。她既然邀慕容延同往楼兰，慕容延也就无法再去为难西平郡的百姓了！西平郡持续多日的兵祸，竟在她这一言两语之间便消弭于无形。”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慕容延对慕容冲道：“贤弟是一起去呢，还是且在营中住下？”

慕容冲上前道：“既然兄长与殿下都去，小弟又岂可落后？”

行程已定，刘宸即命司马兄弟率领禁军铁骑护送西平郡的百姓回家，之后在凉州等候，又在程万里耳边低声吩咐如此如此。司马钟、司马钺二人均觉刘宸只身前往楼兰太过危险，执意同行护卫。刘宸道：“我已另有安排，贤昆仲尽管放心便是。”二人见拗他不过，也只好依令而行。

自西海向西北而去，有一大片荒漠，荒漠之中有一个辽阔的湖泊，楼兰城便坐落于这大湖之畔。刘宸、璟玥公主、慕容延、慕容冲及小蓝、小青一行六人骑着青海骢，一路马不停蹄，到得第十四日的黄昏时分，离楼兰城还有两百多里。直到此时，刘宸方知楼兰之远，心想：“此程往返便需一月，前日我向慕容延夸下海口，要在一月之内带回凶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番若不是璟玥公主相助，岂不误了大事？”

自从那日在慕容延营中起程以后，璟玥公主就再也没有对刘宸说过一句话，就连刘宸看向她，她也转头避开。刘宸见她依旧态度冷漠，不免心中暗觉苦涩。

当晚六人便在一处山坡下歇了。睡到中夜，刘宸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与当日闯入花谷的那个锦衣北胡武士相斗。交手之际，自己手中兵器被对方斩断，身负重伤，而璟玥公主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理都不理，心下悲伤至极，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一阵凉风吹过，刘宸打了一个寒噤，便即醒转过来，只觉眼角尚有一点湿润，似是梦中果真哭过，不禁叹了口气，暗自苦笑。睁眼一看，但见茫茫荒漠之上，月色清澈，数点星光闪烁在湛蓝色的夜空之中，周遭一片静谧。他忍不住悄悄坐起身来，向梦中之人望去，却猛然吃了一惊。只见璟玥公主原先躺卧之处，此刻竟已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