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仇怨12(2 / 2)

白衣少女站了起来,背转过身,道:“男女有别,深夜之中本不便让汉王留宿谷中。只是你身上伤口未愈,今夜就权且在偏舍歇息一晚,明早便请自行出谷离去,伤处半月之后自会痊愈。”

刘宸见她转身背向自己,言语中颇有逐客之意,心中好不难受,忍痛站身,说道:“姑娘与我素昧平生,却不仅悉心为我疗伤,还救我一命,我已是感激不尽,何敢多有叨扰?这就告辞了!”言罢,举步往门口慢慢走去。走了几步,但觉脑中阵阵眩晕,眼皮越来越重,几乎连腿都迈不开来,想要说话也说不出口,离着屋门还有数丈,忽然一头往地上栽了下去,就此人事不知。

待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小屋之中,窗外太阳高挂,已近日午。伸手摸摸胸前伤口,痛痒之感已然大为减轻,心下大喜,猛然间想起昨晚那白衣少女冷漠的神情,却又不禁心中一沉。

此时,忽听房门“呀”地一声开了,起身一看,却是小蓝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她见刘宸已然起身,微笑道:“汉王醒啦?伤好些了吗?我送来午膳,请汉王趁热食用吧!”

刘宸起身笑道:“多谢小蓝姑娘!我的伤已好多了!对了!你和小青姑娘伤得怎样?”

小蓝嫣然笑道:“有劳汉王挂怀。些许皮外小伤,不妨事。”说着,从食盒中取出饭菜。刘宸见这饭菜不仅有鱼有肉,颇为丰盛,而且烹调手法竟与中原无二,甚为精致,不禁大感惊讶。他饿了一夜,饥肠辘辘,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大口吃了起来,直如风卷残云,一盒饭菜须臾而尽。

他一边吃,一边又忍不住想起那白衣少女,寻思道:“昨夜那个北胡人称她为‘公主’,她究竟是哪一国的公主,怎会隐居于此荒山幽谷?那北胡人又说‘拓跋狼主有请’,难道她竟与拓跋焘有什么瓜葛么?唉,若能再见她一面,那就好了!只是……”想起那少女后来对自己冰冷如霜,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他估摸着白衣少女不会再与自己相见,不好再去自找无趣,便起身说道:“请小蓝姑娘替在下再三致谢你家小姐。刘宸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扰,告辞!”刚出了屋门,却见小青正牵着昨晚自己骑过的那匹青海骢候在门外,马上鞍辔齐备,还挂着一袋干粮、一个水囊。

小青道:“奉我家小姐之命,特来送殿下启程。”说着,将缰绳递给刘宸。

刘宸抱拳道:“承蒙你家小姐治伤款待,大恩已难报答。此马乃是难得的神驹,万不敢领赐。”

小青抿嘴笑道:“想得美!这是小姐借给你的!这匹青海骢是日前慕容延送给小姐的,殿下骑着它,它自会带你前往慕容延驻地。”

刘宸自作多情,不由得脸上一红,心道:“倘若我骑着它就能找到慕容延,省去大海捞针之苦,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无论这位小姐后来对我如何冷淡,她的恩情,将来总得想办法报答才是。”接过缰绳,捋了捋青海骢颈上浓密的鬃毛,翻身上马,回头见那白衣少女所居的石屋门窗紧闭,心中又颇有些失落。骑马走出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来高声喊道:“多谢姑娘疗伤款待之恩!容刘宸他日相报!万望珍重,告辞!”双腿一夹马肚,便即出谷而去。

出得谷来,只见烈日当空,阳光明媚,四面草地绿油油一片,辽阔无边。他放开缰绳,任由胯下的青海骢寻路而行。那青海骢渐渐走到昨晚的那条河流旁边,顺着河水流向而走。刘宸辨明方向,发现这条河与众不同,河水竟是向西流去,心中暗暗称奇。

青海骢脚程极快,骑乘又甚舒适。骑马走不多时,眼前果然现出一片汪洋大海,潮水拍岸,传来阵阵涛声。刘宸心道:“想必这就是西海了!”青海骢又沿着海边折向西南,沿途尽是碧绿的草原,渺无人烟。

刘宸低头摸了摸胸前的伤口,想起昨夜那白衣少女为自己疗伤的情景,心中情不自禁地泛起一阵涟漪,又想:“为何那北胡人一说出我的身份,她的态度霎时之间就变得如此冷漠,难道她与我刘氏有什么仇怨么?若有仇怨,为何仍然赠我伤药、留宿送食,还将青海骢借给我去寻慕容延?慕容延送给她这等神驹,她与慕容延又有何渊源?拓跋焘又为何千里迢迢派人来请她相见?昨夜那两个楼兰人又为什么跑来偷她的玉佩?”忽然又想起日月山顶那个黑衣女子:“她究竟受谁指使,非致慕容冲于死地不可?像她这样的杀手本该冷血无情,却为何挺剑刺向我时,眼神中竟有迟疑不忍之色?”思前想后,诸事终是不得要领,心中又道:“目下只能先往慕容延处,然后再设法与慕容冲、司马兄弟等人会合。只是那慕容延如此痛恨中原人,没有慕容冲同往,又要如何说得动他?唉,只能如师父所嘱,临机应变,小心应对罢了。”

他一路思绪翻飞,却未发觉两个佩刀负弓的胡服骑兵正悄然跟在他的身后,待惊觉时,两柄马刀已分别抵在左右肋下,不禁心中懊恼万分:“唉呀!我怎地如此大意,以致受人所制!”

两个胡兵低声交流了一句。刘宸听不清他们话的什么,心道:“这两人是慕容延的部众,还是那个北胡人的手下?此时我手无寸铁,受制于人,不如且看他们要将我带到何处,再做定夺。”打算已定,任由二人挟持着向前而行,直至一座大营地中。

这营地依山面海,营中毡帐密密麻麻,几乎每顶毡帐门前都有马槽,可见此部族人皆以牧马为生,部众人人雄壮高大,却皆鹑衣百结,可见生活甚是贫苦。

忽然,眼前出现的一幕让刘宸内心巨震。只见营地靠海的一角上,黑压压地坐着一大群男女老幼的中原百姓,又有百来个胡兵守在周围。刘宸心中瞬间了然,此处正是西胡慕容部的营地,这些中原百姓就是从西平郡被掳掠而来的。

这时两个胡兵连拖带拽,从这群百姓中拉出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押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面前。少年跪着连连哭饶,那汉子却充耳不闻,拔出腰刀,刀尖指着那个少年,大声喝骂一句,举起刀来作势便欲砍下。

刘宸急喊道:“住手!”伸手往怀中探去,欲摸出金豆弹去那汉子手中腰刀,却忘了自己身上空空如也,竟连一颗金豆也无。

那汉子听到喊声,随即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刘宸胯下的青海骢,登时用中原话大喝一声:“中原狗贼,偷我神驹,居然还敢前来送死!”身形一纵,眨眼之间已欺近刘宸马前,刀锋直取他的胸口,身法既快,刀招更是迅猛。刘宸背后受制于两个胡兵,退无可退,手中又无兵器,只得在马上提气一跃,避开刀锋,身子落在了那汉子背后,大声道:“此马乃友人所借,并非是偷!”其实花谷之中的白衣少女是敌是友,刘宸心里半点数也没有,恐怕敌大于友也未可知。只是此时此刻,也只好这般说了,但求稳住这汉子。

那汉子转过身来,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刘宸一番,古铜色的脸上充满愤怒与不屑的神色,冷哼一声,道:“你可知这马的主人是谁么?就凭你这副模样,岂配作她的朋友?”

刘宸听这汉子言中之意,似乎与那位白衣少女熟识,心下正自惴惴,忽见一个胡兵匆匆跑到这汉子身边,耳语了几句。那汉子神情陡然一变,好像听到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低头思索片刻,向押着刘宸前来的那两个胡兵作了个手势,便快步向营地中间的大帐走去。

两个胡兵解下腰间的麻绳,将刘宸捆在了营地角落的一根木桩上。刘宸也不反抗,心知此时即便反抗也是白费力气,看那汉子刚才的神情,定是营中发生了什么变故,索性歇上一歇,再找机会逃脱。

厚重的云层渐渐聚拢在西海上空,海面上刮起狂风,将如雷般的涛声送到这座宽阔的营地之中,旌旗帷幔在风中烈烈作响,震耳欲聋。刘宸被大风刮得几乎睁不开双眼,干脆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人正在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赶紧睁开眼睛一瞧,替自己松绑的却是一个穿着胡服、蓬头垢面的少年。那少年麻利地解开绳子,又从怀中掏出刘宸的精钢折扇递到他手中,低声道:“殿下快随我来!”

“程兄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刘宸又惊又喜,原来这少年竟是程万里。

程万里道:“此处正是慕容延驻地,刚才那个提刀袭击你的汉子就是慕容延。”

刘宸大喜道:“他就是慕容延?凶狠强悍,果然名不虚传。”又急问道:“慕容世子是否安全?司马将军他们又在何处?”

程万里道:“昨日殿下被那刺客打下山崖后,司马钟、司马钺二位将军联手将那刺客赶跑。后来我们在河中找了许久都找不到殿下。两位将军商议,由他们带着十个兄弟护送慕容世子继续前行去找慕容延,其他人则分头搜寻殿下的下落。昨天夜里,我发现了这座营地,于是找了一身胡服换上,混进营来,想要打探殿下的消息。天幸今日便得遇殿下!”

正说着,只听营地中间的大帐中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刘宸与程万里悄悄摸到大帐后面,听见帐中有两个人正用胡语对话,其中一人听声音正是慕容冲。刘宸惊喜不已,正想入帐与他相见,却听一个嗓音粗豪的男子大声说道:“贤弟带着这些中原人来作什么?你若是来叙兄弟之谊,愚兄自是欢迎,若是来为中原作说客的,那便免开金口!”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提刀袭击自己的汉子慕容延。刘宸听他语气不善,此时贸然入帐只恐更增其怒,忙伏下身子,凝神静听。

只听慕容冲道:“兄长误会了!小弟此来是奉父亲之命,转达父亲对伯父大人的歉意,希望弥合两家当年的嫌隙。”

“原来如此!”听到慕容冲是为修复两家亲情而来,慕容延语气稍和,叹了口气,道:“先父已弃世多年,他老人家临终之时,仍在牵挂着叔父。当年出走一事,他常常引以为憾,言道若非他当时意气用事,以致兄弟阋墙,骨肉分离,我慕容一族也不会力分势弱而屡遭拓跋氏欺凌。叔父的心意,我代先父领了。上代人的恩怨,就不要再提了。”言罢命人端来酒食,道:“你我兄弟一别二十余年,今日重逢,本当好好痛饮一番,只可惜我营中却无好肉美酒招待贤弟!”

慕容冲道:“我看兄长的族人粗衣粝食,生活清苦。恕小弟直言,兄长何不与中原开关互市,也可用牛羊、马匹交换粮米、布帛等生活所需之物。近来,我部与中原开关互市,族人用毛皮、药材、牲畜等货物交换到大量粮米布帛,无人不丰衣足食。”

未等慕容冲说完,慕容延突然纵声长笑,笑声之中尽是愤懑之意。笑罢,语气一变,厉声道:“兄弟,哥哥奉劝你一句,中原人个个无耻狡诈,心狠手辣,你千万不能被他们骗了!我与中原人做过生意,吃了大亏!不止被他们骗去数十匹好马,族中几个兄弟还命丧他们之手!”

慕容冲大吃一惊,不觉脱口道:“啊!竟有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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