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密使(2 / 2)

慕容彤道:“哥哥还不知道吧?听说郭太后宠爱宋王,常有兄终弟及之意。虽说结盟之事已然经过三公商议,但是宋王不日便抵长安,入朝辅政,或许皇帝陛下正在等着宋王来决断此事呢!更何况……”

“何况什么?”慕容冲问道。

慕容彤将眼光瞥向王兴,道:“更何况听说庞司空与宋王、郭司徒素来不和,庞司空极力主张之事,恐怕宋王与郭司徒不见得就会赞成吧?”

慕容冲见妹妹口无遮拦,在王兴面前言及中原朝廷党派之争,急忙出声喝止道:“妹子不可胡说!这种事岂是我等外人可容置喙?”

不过慕容彤所说之事,确是实情。自刘信继位以后,储君之位虚设。郭太后宠爱宋王刘仪,有意立其为储,此事天下皆知。只是她身居后宫,不便干政,只好让侄子郭庭烨、郭庭煌兄弟二人屡次向刘信进言。刘信对郭太后极是孝顺,事事不敢忤逆,但独有这件事却一直未曾应允。毕竟自古父业子承,这储君人选,应首推庞皇后所生嫡长子唐王刘寰。不仅庞浚、庞渊兄弟,就连楚王刘傲等宗室诸王也曾屡次向刘信奏请立刘寰为储君,然而刘信也未听从。于是这立储一事,便一直悬而未决。郭、庞两家不和已久,对储君人选又各有想法,自然针锋相对。

王兴听得慕容彤此言一针见血,只得又是苦笑一声,却不说话。

慕容彤接着道:“你们中原朝廷,就是有这许多党派之争,搞得人好不耐烦!哥哥,既是中原朝廷并不同意结盟,不如我们尽早返回辽东,也免得耽搁日久,被北胡发觉。到时与中原盟约不成,反倒引来北胡兴师问罪。”

慕容冲沉吟道:“这一节我也想过。只是这么多年来,拓跋烈不时便来征兵讨粮,欺压族人,他是北胡的左贤王,位高权重,手下兵强马壮,我慕容部奈何不了他,也得罪不起他。”

“那拓跋烈实在欺人太甚!每年都要来索取大堆贡物,这次竟然还把主意打到本姑娘的头上!哎哟!”慕容彤一激动,牵动小腹的伤处,疼得叫出声来。

慕容冲长叹一声,接着道:“可怕的是,在他背后还有雄霸整个草原的兄长——北胡狼主拓跋焘。此人野心勃勃,手段毒辣,心机极深。他新近已迫降赫连部,难保接下来不会掉转刀口,拿我们慕容部开刀。当年正之先生自中原初到辽东,便曾向父亲说过,拓跋氏虎狼之辈,单凭我慕容一部,实在无力反抗他们的欺压,只有与中原结盟,才能令其不敢轻易打我慕容部的主意。此次我二人历经艰辛来到长安,不能轻易放弃。唐王今早入宫,再向皇帝陛下进言,且看他带回什么消息,再作决定。”

王兴道:“若有贵部在关外牵制,北胡也不敢随意侵袭我中原边关。贵部与我中原结盟,两家成掎角之势,互为呼应,于双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司马老太傅也极力主张结盟一事,他是先帝旧臣,开国元勋,在朝中德高望重,莫说宋王,就连陛下也须对他言听计从!”

他正想再问慕容冲所说的“正之先生”是谁,忽听窗外传来“喀啦”一声巨响。三人齐往窗外看去,只见街角一个书画摊被一辆锦蓬马车撞翻,书画等物跌落满地。此时恰逢细雨方停,地面上湿漉漉的,好几件跌落地上的书画都因沾到了泥水而污损。摊主是一个中年书生,带着一个妙龄少女,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散落一地的书画一一捡起。那书生只顾一脸痛惜地看着被泥水所污的书画,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

那官员皱了一下眉头,抬脚把跟前一柄折扇踢到泥水里,大声骂道:“哪来的穷书生?敢挡本官的车驾!”

书生头也不抬,只默默地把那柄折扇从泥水中捡起来,用衣摆小心擦干。

“耳聋啦?大人问你话呢!去你的!”赶车的小厮狐假虎威,冲上前去,飞起一脚踹在那书生的肚子上。

那少女见书生被踹倒在地,忙将他扶起来,关切地问道:“爹爹,爹爹,你怎样了?”

那书生无端被辱,气得满面通红,但也知道这车驾的主人来头不小,虽然怒极,却也不敢还口。

但这少女却按捺不住,柳眉倒竖,杏眼圆瞠,抬起头对着那小厮怒道:“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打人的小厮撸起袖子,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哟呵,你这小丫头,还敢犟嘴!”

慕容冲瞧这情形,暗自惊道:“不好!他们父女俩要遭殃!”

果然,那官员本来转身便要上车,听这少女说出此话,回转身来,喝道:“放肆!来人,将摊子给我砸了!”

慕容彤拉了拉慕容冲的衣袖,急道:“哥哥,快想想办法帮他们啊!”

慕容冲踟蹰片刻,终是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我身份特殊,不可造次!”

慕容彤撒开他的袖子,道:“这当官的嚣张太甚!待本姑娘去料理料理他!”

王兴忙道:“公主不可!此人是尚书令庞渊,大司空庞浚之弟……”

王兴还未说完,慕容彤便抢着问道:“寿阳城中那轻薄无礼的小子姓庞,这人也姓庞,难道他们是一家?”

王兴道:“庞大人正是那庞纾的从伯父。”

慕容彤皱眉道:“果然姓庞的都不是好人!”

王兴壮了壮胆子,道:“待我出去劝解劝解,我父亲是镇东将军,与他品级相等,想来他多少也该卖我父亲三分薄面。请世子与公主先回唐王府,结盟一事未定,二位切莫卷入无谓的是非。”

慕容冲再往窗外望去,见庞渊的两三个随车小厮已经全都撸起袖子,正准备要动手砸摊,心中也不免暗自为那对父女担心。但诚如王兴所言,结盟一事尚无着落,此时不宜贸然出头,以免节外生枝。

“哈哈哈……”突然间,街角响起一串清亮的笑声,一人笑着说道:“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庞大人又何必为此大动肝火?”慕容冲闻声,急与慕容彤对望一眼,只见妹妹脸上也满是惊诧之色。二人齐声惊道:“是他!”

原来这说话之人,正是当日在寿阳城外出手救过他们兄妹的那个少年。二人赶紧又望向窗外,但见一个白衣少年从街角转了出来,站到庞渊的马车旁边,只是他背朝窗户,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无法见到脸面相貌。

庞渊见这白衣少年突然出现,微微一怔,随即走到他跟前,低声说了几句,神态颇为恭敬。只因离得太远,庞渊又刻意压低声音,慕容冲便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那少年道:“既是边关事急,那庞大人还是速速入宫处理要紧,何为因此等小事在此耽搁?”庞渊向那少年拱手告辞,也不再回头去看那父女二人,便即登车离去。

慕容冲心中暗暗惊奇:“这少年怎会也来长安城?他究竟是什么人,就连庞渊这等当朝重臣都对他如此恭敬?”

只见那少女搀着父亲,向白衣少年盈盈施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来日必将重谢!”

那少年笑道:“姑娘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言谢!”

刚刚一直默不开口的书生终于出声道:“公子高姓大名既然不愿赐知,在下本不应强求。然我许仕昭有恩必报,倘若不知公子姓名,他日不知如何答谢?”

白衣少年朗声笑道:“许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先生既要答谢于我,何不就在此时?”

“此时?”那书生许仕昭抖了抖衣袖,苦笑道:“公子见谅,在下此刻身无长物,恐怕无以答谢公子厚恩。”

白衣少年指了指他手中已被泥水所污的折扇,道:“我看先生十分爱惜此扇,必是价值不菲,先生何不即以此扇相赠?”

许仕昭怔了一怔,打开折扇。但见两边扇面都是白纸,并未题字作画,分明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白纸扇,刚刚跌在地上时已被泥水沾污,留下斑斑黑渍。许仕昭索然道:“此扇只是极为普通的白扇,在下近日偶得两句,本欲题于其上,可惜却被泥水所污……”

“爹爹,这位公子既然喜欢这把扇子,待女儿在扇面上画图题字,奉为谢礼,可好?”那少女说着,从父亲手中接过纸扇,寥寥几笔,便在一边扇面上作出一画,又在另一边扇面题上数字,吹干墨迹,将扇子双手奉给那白衣少年,道:“小女子献丑,聊表谢忱,请公子惠存。”

那少年双手接过,两面瞧了一瞧,大声赞道:“妙极,妙极!好一把浑然天成的墨梅扇!这‘寒梅傲雪,暗香疏影’八个字,更是神韵孤秀!姑娘不仅才思敏捷,而且妙手丹青,还写得一手好字,实在令人佩服!多谢二位惠赠,在下告辞!”说完,摇起扇子,笑着大步而去。

慕容冲对王兴道:“当日在寿阳城外出手救下我兄妹性命的,便是这位少年!刚才尚书令庞渊因他一句话,便不再为难那对父女,看来他的身份绝不一般。王将军,你认识此人吗?”

王兴摇了摇头,道:“我久未回长安,京中少年显贵所识不多,不过能让当朝尚书令庞渊如此相敬的,除了唐王,也就只有唐王的胞弟秦王了。但秦王的年纪要比此人小上好几岁。”思索半晌,猛然间又想起了另一个人来,不禁脱口自语道:“莫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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