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围城(2 / 2)

庞灏道:“第一件,是请将军应允,登基之后,家叔不失三公之位,朝中财政大权,仍为我庞家所掌。”

刘戢不置可否,又问:“那第二件事呢?”

庞灏道:“第二件事,是家叔以往提拔官员,仍任原职,不得罢黜。”

他说到这里,郭继寿已忍无可忍,大声叱道:“城破在即,庞显昌还有何资格在这里讨价还价!待我军打破城池,将你们庞氏一门斩尽杀绝,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庞灏见郭继寿声色俱厉,又见刘戢眼中精光大盛,吓得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暗暗咽了口唾沫。

只听刘戢厉声说道:“不是还有第三件事么?要本将军应允什么,便请尊驾明言吧!”

月色微茫,星光黯淡,天地之间漆黑如墨。

黑暗之中,却有一束灯光从长安旧宫的一扇窗户里透了出来。刘戢的长子刘信正坐在窗前的案边秉烛夜读。他一手持卷,一手握笔,不时在纸上抄抄写写。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妇坐在一旁,轻轻地碾着墨汁,目不转睛地看着刘信俊朗的侧脸,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尽是缱绻深情。

刘信写就一篇,默念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丽音,今夜得益有你红袖添香,这书中我原本许多不解之处,竟都豁然开朗了。你瞧瞧,我写的这几句注解,可中肯么?”

这少妇姓华,名丽音,是刘信的元配正室。她接过纸来看了看,也取过一支笔接着刘信所写的添了几行,莞尔一笑,道:“妾身画蛇添足,夫君可不要见笑。”

刘信将她所写这几行字仔细体味一番,拍手道:“妙啊!夫人寥寥数语,竟将这卷书中的奥妙淋漓尽致地解释出来,真可谓字字珠玑,倒显得我写的太肤浅了些!”又看了看纸上两人所写却如出一人之手的字迹,叹道:“你可真是冰雪聪明,不仅尽得母亲郭家书法的真传,就连郭家这模仿笔迹的绝技也已学得这般出神入化!”

华丽音笑道:“君姑为了教我这门绝技,可是费了好大的心力呢!”

刘信自嘲道:“这门绝技,家中只有你一人学会,我却一直未窥门径。就如司马叔叔的这部兵书,我连读三遍仍是无法融会贯通,夫人却只瞧一眼,便深中肯綮,可见愚夫浅陋,不及夫人多矣!唉,我天资愚鲁,学无所就,倒要叫父亲与司马叔叔失望了!”

华丽音道:“夫君每读此书,必有所获,也是极难得的。司马氏将门世家,司马韬先生自随父辞官,隐居华山以后,又潜心研究兵法武学多年。这部兵书集他半生所学,必然博大精深,学成断非朝夕之功。”

刘信放下笔道:“父亲以汉中一郡之力起兵欲定天下,全仗司马叔叔辅佐。若非他以奇计袭取函谷关,扼据险要,父亲哪能顺利全取关中,兵进洛阳?李辛残暴,以致海内鼎沸,四方扰攘,北胡虎狼之国,又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时欲侵扰。我求司马叔叔授我兵法,正是想要学成如他那样深通韬略,以遂兴国安邦之志。”

华丽音道:“夫君智勇双全,怀瑾握瑜,何用担心鸿鹄之志不遂?君舅主政汉中,清风峻节,德重恩弘,汉中军民人人愿效死命。自举事以来,所到州郡,俱都望风来归,这正因他仁德之名广播之故。若说李辛,也是才智过人,手下又有王圭璋、庞显昌等能人辅佐,只可惜他身居帝位,却昏庸无道,倒行逆施,最终落个众叛亲离,兵败自尽,枭首城头的下场。可见事之成败,并不全在于一个人才能高下,更在于德行如何。”

刘信喟然叹道:“夫人所言极是!李辛德不配位,因其一人之故,而致中原纷乱,北胡才有机可乘。拓跋焘欲侵我中原久矣,必不止遣拓跋烈一路兵马南下。父亲命我留守关中,也是为防备盘踞河套的拓跋焏。”说到这里,脸色愈加凝重,接着道:“庞显昌迟迟不肯出降,陈昶、项刈、孙缜三人也俱非易与之辈。倘若中原内乱不平,又如何能抵御外敌呢?”

华丽音轻轻握住了刘信的手掌,宽慰道:“夫君不必担心,依妾身看,三名义军首领意在封侯之位,并无远志,至于洛阳也已是孤城一座,旦夕可下。平定中原后,君舅便能调转兵锋,全力抗击北胡了。刘傲骁勇善战,又有两个弟弟刘俨、刘佶从旁辅佐,虽一时失了居庸关,也当能击退拓跋烈。”

刘信摇了摇头,道:“刘傲固然骁勇,但却是叔父与东胡慕容部之女所生的庶子,刘俨、刘佶素来看不起他这个长兄。兄弟不和,只恐难敌拓跋烈。”

此时夜色已深,刘信见妻子脸上已有倦意,忙道:“你看我,只顾着说话,却忘了你分娩之期已近,该早些休息才是。我扶你到榻上歇下吧。”

“嗯。”华丽音扶着肚子站起身来,只见她腹部高高隆起,显然身孕已重。

刘信扶着她走了两步,忽听她“哎呦”一声弯下腰去,急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华丽音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调皮地笑道:“无妨,是这小东西踢了我一下!”

刘信微笑道:“这么晚了,小东西还不睡么?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华丽音由刘信搀着在榻沿坐下,道:“是男是女,像你像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将来做个怎样的人。若是女孩,我们便教她做个贤内助,辅佐自己的夫君做个定国安邦的豪杰。”

刘信接着她的话道:“若是男孩,我们便教他做个有功于苍生社稷的英雄。”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心中都觉温馨无限。

“咚咚咚!”宁静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信眉头微皱,高声问道:“何人敲门?”

门外人道:“大公子,我是祭典。三公子从洛阳赶来,有紧急要事。”

刘信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快请三弟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推门而入,朝刘信、华丽音躬身道:“刘修见过大哥、大嫂!”

刘信忙请刘修在席上坐了,亲热地拉着他的手,问道:“三弟在洛阳助父亲攻城,何故深夜赶回长安?父亲可安好?”

刘修看了一眼房中的华丽音,欲言又止。

华丽音立时会意,起身道:“三叔连夜赶路,必是饿了,待我去做点吃的来。”

刘修忙道:“大嫂身子不便,这些事吩咐别人去做就是,何敢劳烦大嫂?”

华丽音微笑道:“别人去做,恐不合三叔口味。三叔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出门而去。

刘信见刘修从洛阳星夜赶来,必有十分紧急之事,忙又问道:“洛阳战事如何?父亲有什么吩咐么?”

刘修道:“确有几件要事。陈昶、项刈、孙缜三人将李辛枭首之后,又兵分三路,向洛阳进发。”

“果然如此!”刘信一拍大腿,皱眉道:“看来这三人的野心果然不小!”

刘修道:“父亲已差郭庭烨、郭庭煌、郭庭炜三位表兄分头去与三人会晤,许以割地封王。三人现已归顺父亲,献来李辛首级,各自率军退去。”

刘信叹道:“三人俱非善类,爵位重器,本不应轻易假之,土地百姓更不该授之其手。只是内忧外患之下,这也是无奈之举。”

刘修又道:“刘傲哥哥在幽州与拓跋烈交战,本已胜了几仗。只因粮草未能及时运抵军前,刘俨、刘佶本就与其兄不和,索性以此为由,不发援兵,致使三人先胜后败,不仅幽州失守,还被拓跋烈困于山间,险些全军覆没。幸得一位高人相救,兄弟三人才得以带着兵马逃了出来。”

刘傲兄弟战败,刘信并不意外,但闻得竟有人能将他们救出重围,心下却甚觉诧异,忙问:“哦?是何方高人?”

刘修道:“姓甚名谁我不知道,只听父亲说是司马叔叔的一位故人,似乎叫什么‘紫山先生’的。”

刘信点了点头,忽又皱眉道:“粮草有二弟亲督,他向来处事精明,怎会误期?”

刘修压低了声音道:“战事一起,粮价飞涨,二哥以赈济为名,在军市上将部分军粮低价卖给了民间。”

刘信奇道:“我军东出函谷,于百姓秋毫无犯,义军也未攻入伊洛,想来伊洛百姓不致缺粮,何用低价卖军粮赈济?”

刘修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他若将军粮卖给穷苦百姓还好。”

刘信愕然片刻,随即恍然,摇头道:“二弟此事做得荒唐!粮草乃我军之根本,他却用来收买豪族?当日我本想向父亲举荐由你来监督粮草,只是母亲却力主二弟来担此重任。”

刘修道:“眼下棘手的是,洛阳迟迟未破,父亲无法调拨兵马前去救援幽州。而且探马来报,拓跋焘已在雁门关外集结大军,早晚来袭并州。幽州已失,倘若再失并州,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刘信点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攻下洛阳。庞显昌本就不是什么忠良之辈,何况李辛已死,他却仍然坚守不降,必有所图,只是未知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刘修脸色一沉,道:“庞显昌已向父亲提出三个条件,言明若得应允,便即献城。”

刘信双眉一轩,忙问:“是哪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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