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葱（1 / 2）

一年后。

除了死难者的家属，许多人已经忘记了一年前发生在三松寺的惨剧，平淡地过着日子。

安国公万子达府正门前车马不绝，后门却安安静静，两个老门子坐在门口前边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小声谈论着谁家又娶了新姨太太，谁家新升了官职，谁家儿孙不敬，谁家为老不尊。

“张大爷，李大爷，你们又在说闲话呢，小心老爷夫人听到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含着微微的笑意。

张李二人也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阿葱啊，又来捉弄你爷爷了！今天又要上街去？”

府中小丫头阿葱，挎着一只黄褐色柳条篮，正要出门。

她原名叫温良意，也是一年前惨剧的受害者，父亲原是工部侍郎，虽是温皇后的族弟，一向老实谨慎，给牵涉进塔倒事件，流放三千里，生死未卜。她与继母刘氏、同父异母妹妹都被籍没为奴，恰好给万子达夫人李氏买了回家，并赐名两姐妹阿葱、阿瓜。

那李氏，出身名门，出嫁几年，因丈夫牛三将好端端一份家业败光了，自请离婚，后嫁与万子达为继室，好不得意。

她仗着年纪小，又是当今李皇后的堂妹，将万子达守得严严实实，不得近姬妾半步，赢得赫赫威名——“玉狮子”，京城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府中大小丫环仆妇，也拘得死死的，如在万子达跟前有半点作态或者多说一个字，轻者掌嘴四十，重者立刻捋下衣裳打上几十棍。

京城中无人不晓万府中规矩最严，下人最守规矩，有哪家的丫头不听使唤，一开口说句“再这样送你进万府”，无不双股战栗，服服帖帖。

阿葱也深深领教过李夫人的厉害。

她与继母、妹妹三人一进府，先剥去下裳，捱了二十蘸水皮鞭，打到死去活来哼不出半声，卧在柴房里两天，水米不沾牙。

然后，才被老仆妇搀起来，扶到李夫人跟前，听李夫人训话，条条都是万府中的规矩，归结起来无非就是“少说话多做事守规矩不作态”，谁敢不从哪个不遵？

府中人人拼命，个个勤恳，丫环仆妇见了万子达比老鼠见了猫还害怕，能逃则逃，不能逃则眼观鼻鼻观心，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露半个笑脸，更不敢穿件颜色稍微鲜艳的衣裳。

一年来，继母刘氏凭借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与一双能梳妆会打扮的巧手，在李夫人面前立定了脚跟，专门侍奉李夫人，带契着亲生女儿阿瓜也做了李夫人的随同小丫头。

阿葱一向与刘氏不合，继续熬她的苦日子，先做大院里的扫地丫头。后来因她手脚伶俐地扫得好，又升她做李夫人房里的清洁丫头，每天待李夫人一起早出房，立刻往房中轻轻地洒清水，跪在地上擦地，将青石地砖每一角落每一条细缝擦得溜溜亮，每日都跪得膝盖青肿不堪，腰身酸痛。

周大娘是厨房里的总管，与她交好，怜惜她辛苦，一日趁李夫人心情好，大胆讨了阿葱过来厨房帮忙。

李夫人想到阿葱年纪虽小，容貌娇美，要是日日在万子达跟前晃荡也是个祸种，倒不如藏在厨房里安全，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唤了阿葱过来，仔细交待：

“要听周大娘的话，凡事多跑动，莫辜负了周大娘抬举你的一番好意。日后没什么事，就不用你上菜了。”

周大娘连声答应着，阿葱也跪下谢过李夫人。她怎么不会明白李夫人的言下之意？只是，与别的丫头不同，她有自己的主意。

从此，阿葱在厨房里跟随着周大娘干活。周大娘高高大大满脸皱纹，对她像亲生女儿般疼爱，慢慢教她手艺，有什么粗重活尽量派给别人，有什么好吃的赏赐下来不忘留给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