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塔倒（2 / 2）

他一时兴起，折了一段松枝往她的帽子上掷去，正好撞落帽子，一头漆黑长发随风飘起，长已过腰。

旁边的民众大声聒噪：“原来是个西贝货！”

那小娘子落荒而逃，披着一头长发奔进寺里，几个士兵连忙追了进去。

寺前小小的风波，并没有给民众带来太多的消遣，天空突然涌现朵朵乌云，如激流中的船，不住往头顶急急撑来。

“要下雨了！”调皮的孩子惟恐天下不乱，拍手大喊。他们早不耐烦急在人群中，巴不得出点什么事故一哄而散。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观音娘娘保佑，温皇后仁慈善良，太子又领兵御敌，为我们大周朝立下汗马功劳，上天自会成全太子的一片孝心！”虔诚的老太太们双手合十，喃喃念叨。还在树上的牛三禁不住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几声炮响，法螺呜咽，马蹄特特，太子郭显的骑兵奔过来了，红旗招展着，猎猎飞舞。

“太子千岁！太子千岁！”欢呼声响彻寺内外。没有人知道，一场惨剧即将发生。

太子郭显年仅十八，十四岁起领兵在黑风关外对抗邻国月横蛮兵侵略，浴血奋战，三年前打败了月横国。可惜得胜回朝时，温皇后已经病重宾天，太子悲痛欲绝，在东宫面壁三年，为皇后诵经守孝。

此刻，太子来三松寺主持新浮屠开光的盛大法会，民众热情高涨，丝毫不亚于三年前他得胜回朝的盛况空前。

“太子多么威武！”

“太子肯定会成为我们的好皇帝！”

……

街边的人赞不绝口，后面看不见的人拼命往前挤，希望能看到太子一面，回去好向旁人吹嘘。

这是牛三第一次看到太子，并不知道，在未来，自己将要陪着他，经历种种艰难险阻，协助太子重新回到宫中。

他只是好奇，太子脸上真的戴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据说太子与月横国作战时脸上受了严重的伤，所以不想以真面目见人。

面容受损的太子，往后真的能当皇帝？这个念头在牛三心中一晃而过，他立刻觉得大不敬，赶紧忘了。

太子郭显挺直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急匆匆往寺里奔驰而去。

大臣们也急匆匆过来了，武官骑马，袍甲鲜明，文官坐轿，前呼后拥，到达寺门口，一个个下马落轿，整顿衣冠，神情肃穆，拾阶而上。

平民百姓自是无缘入寺中观礼，继续守候在寺外，想象着里面庄严肃穆的盛大仪式，等待着太子与大臣们出来。

头上乌云突然散开，阳光灿烂，老太太们禁不住高声念佛。而此时，蒙罩在九层浮屠上的黄布骤然落下，露出修葺一新的塔身，钟鼓齐鸣，法螺声声，寺内外的人群一时齐声高呼。

牛三还坐在树梢上，眉飞色舞地向下面的人群报告着寺中的动静。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揉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塔好像在动！”

底下的人大吃一惊，继而哈哈大笑：“你个赖皮牛又胡说八道了！”

“塔真的在动！歪了，歪了！”牛三大喊。

不仅是牛三，其他站在屋顶、树上的人，也看到金碧辉煌的宝塔歪了，动了，不由大喊起来：“塔倒了，塔倒了！”

“塔倒了！”

“塔倒了！”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寺内外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塔倒了，塔倒了！”而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新建的九层浮屠，真的轰然倒塌。

人群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士兵要制止，哪里来得及？一时之间，寺内寺外顿时化作了修罗场，哭声震天。

塔倒了，塔下面一百二十名比丘尼，包括玉良公主，全部葬身瓦砾，而寺外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死者五百六十七人，多为老弱妇孺，伤者无数。

据调查所知，新塔倒塌，乃是偷工减料所致，塔基不稳，主持新塔建造、监督的大小官员共计三十九名，原应斩首示众，念在德敬贤淑皇后份上，改为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家中妇女全部籍没为奴。

而引发这一场大祸的太子郭显，被废除太子之位，贬为庶民，逃去无踪，素与太子亲近的文武百官被贬谪者无数，温皇后所生的三皇子诚王郭昊、四皇子节王郭昂都削爵系狱。新任太子乃大皇子郭昌，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李贵妃之养子。

天下第一富商何三才，在塔倒的那一天痛失爱子阿狸，悬红十万寻找无果，悲痛欲绝，捐出白银一百万两安抚死难者家属，又捐出白银三十万两重整三松寺。只是，从此他不出大门半步，有人说，他后悔当年捐助太子兴建新宝塔，也有人说，宫中对他不满，他要韬光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