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塔倒(1 / 2)

五月初七。前一日刚下过大雨,现在天空晴朗,都城中钟鼓齐鸣,惊天地泣鬼神,震耳欲聋,早早惊醒了远远近近的民众。

正月初七,乃是三年前去世的德敬贤淑皇后温皇后的忌日,太子郭显为纪念亡母而兴建的九层浮屠,经过整整三年,刚好落成开光,将要举行盛大的法会。

新宝塔塔顶安放了前朝高僧至贤大师九百九十九颗大大小小的五色舍利子,又层层镶嵌了黄金、白银、琉璃、玻璃、美玉、赤珠、琥珀等七宝,都说拜一拜免除种种罪恶厄难,谁不想一睹为快?

于是,一大早家家关门闭户,男女老少络绎不绝地往都城西侧的三松寺涌来,有的甚至半夜就来了。

三松寺名为寺,事实上里面全部是比丘尼,都是妃子宫人或者看破红尘的公主清修的皇家寺院。

二十年前,温皇后年仅十四岁,侍奉当今皇上的姑母玉良公主在此修行,无意中遇上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郭渊。

先皇驾崩后,郭渊即位,立刻以盛大的仪式到三松寺迎接她入宫,短短两月内,才人、淑妃、贵妃的三级跳让朝野议论纷纷。正宫皇后本来体弱多病,在温贵妃册封当晚,一命呜呼。

于是,温贵妃顺理成章地成第二任皇后,万千宠爱集一身。

如今,三松寺中三棵百年老松树仍郁郁葱葱,高高耸立,温皇后却已经去世三年了,让寺外的人不禁油然感叹物是人非,浮华若梦。

成千上万的人,密密麻麻,站在寺外的街道两旁,挤着靠着推着,摩肩擦背,挤得喘不过气来,有的干脆爬上街道旁的围墙上、屋顶、树梢,人人伸长脖子,等待着太子郭显的仪仗从街道那头出现。

在三松寺前不远处的人群前面,挤着两位俊秀无比的少年,稍高的那位白衣胜雪,长身玉立,目如秋水,肌泛莹光,竟似珍珠粉团搓成的。他时不时用手摸着头上的帽子,身边的青衣少年几次拉他的手臂无效,大声道:“公子!”

“嗯嗯。”白衣公子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放下了手,丝毫没有发觉旁人目光中的诧异于与炙热。

望着,等着,盼着,大家渐渐不耐烦,骚动起来,说说温皇后的前尘往事,说说皇上的一往情深,说说当今太子的英武事迹。

“来了,来了!”人群中爆出一声欢呼,在路边一棵高大的树上。

熟悉的人举头一望,不由笑起来:“牛三你个破落户无赖,又在哄人,小心官府治你个大不敬罪名!”

牛三,三十出头,乃城西有名的无赖,父母双亡,镇日和一帮子弟东游西荡,出入烟花柳巷,花钱如流水一般,将父母遗下的一份大好家业都败光了。

妻子李氏原是城中名门闺秀,百般劝阻无效,无奈之下,自请离婚,已经改嫁安国公万子达为继室。牛三无牵无挂,更是无赖至极,饿了随便找一家吃,渴了随便找一家喝,不少人暗地里叫他为赖皮牛。

牛三听见了,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就是进了大牢也自在,吃喝不愁了!”闻者纷纷摇头,想起他父亲在世时行尽好事,老来得子,好生宠爱,没想到却是败家的种子。

“叔叔,你真的看到太子了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众人举目望去,乃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骑在一个高大汉子肩上,圆脸大眼,手舞足蹈,乐不可支,身上花团锦簇,胸前一块明晃晃的富贵长命黄金锁,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我看见了太子,只是太子不见我!”牛三笑嘻嘻地道,松开双手,来一个倒挂金钩,惹得小少爷啧啧赞叹,拍手不已。

附近几个好事的男子也纷纷起哄。几个手提长棒的士兵立刻冲过来:“聒噪什么!再吵就锁你们进大牢!”

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连牛三也讪讪笑着,安静地猴在树上。

小少爷却叫道:“爬树的叔叔,再演一个!”

士兵脸一板,噔噔走过来,小少爷丝毫不露怯意,下巴微扬,瞪着他们。“兵大哥,我们少爷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请莫与他计较!”驮着孩童的大汉陪着笑脸道。

“熊大,谁要他跟他们啰嗦!”小少爷也板起了脸。

“小小年纪,切莫嚣张!”领头的士兵冷冷地说,“你是哪家的小子?”

小少爷哼了一声,再不出声。

熊大低声说了什么,领头立刻笑容满面:“原来是何家的小公子,请,请,何老爷早在寺里定了位置,请你们进去罢。”

熊大点点头,驮着孩童进去了。他并不知道将要发生的惨剧,否则无论如何他都不敢驮着少爷进去。

领头抹抹额上的汗,回头道:“嗐,差点惹了大祸,这是何家的小公子。哪个何?天底下还有几个何家!就是捐献了一百万两银子建塔的何家!你们,抖擞点精神,小心看着,太子爷就要来了,出了任何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旁边白衣小公子闪了出来,笑道:“军爷好威风,可否行个方便?在下也想进寺中观礼,家父进去得急,将在下撂下了。”

“令尊是——”领头疑惑地看着他,这位小公子年龄不过十二三岁,文质彬彬,面白如脂,风流婉转,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人家。

“工部温侍郎。”小公子拱拱手。工部侍郎温大人乃是过世的温皇后的族弟,领头不由肃然起敬,挥了挥手让他进去。小公子微笑着,领着青衣小书童摇摇摆摆,迳自往寺中去。

树上的牛三扑哧一笑。他一眼看出来,那小公子乃是女子假扮,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如此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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