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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栋站了半晌,抬头望了望天,把背上的帆布大背包换了一个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下定了决心,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大踏步朝着镇子西边的墓地走去。他脚步匆匆,生怕脚下稍微一放慢,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去了。

虽然还没有到深冬,但是赣北山区的风吹在脸上已经是冰冷的了,不一会儿功夫,陈家栋的鼻子和脸颊就冻得通红,没有了知觉,他往上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又把头缩了缩,顶着寒风快步向前走着。

天空中阴沉沉的,陈家栋的心里更是冰冷沉重,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他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快步赶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家栋不知道他父母亲的墓地现在是个什么样子,17年前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回来和父亲一起把母亲安葬,6年前,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没有回来,是他的大伯父从临县赶过来把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葬在了一起。

陈家栋走进虞山镇的公共墓地,墓地和17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了,比当初大了不少。他记得墓地的西北角原来是一片小树林,小的时候,每到夏天,树木郁郁葱葱,树荫连片,他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淘气地跑到墓地来玩耍,在小树林里捉迷藏。母亲去世的时候,那片树林还在,虽然当时是冬天,小树林全是枯枝,但是他还是清楚地记得那片树林的存在。现在,那里的小树林已经不见了,放眼望去,是很多新的墓碑,还有一些未成年的松柏树木,那里已经被开发成了新的墓地。

新墓地和老墓地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新墓地上,墓碑漆黑发亮,墓碑前摆放着鲜花,供奉着水果和点心,提醒着那些看到它们的人们,墓碑下面的人并不孤单,他们一直都有亲人惦记、有亲人探望、有亲人陪伴,他们的肉体虽然已经死去了,但是他们却一直活在他们的亲人心里。

再看看那些老的墓地,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是谁被埋葬在了那里,老旧的墓碑、老旧的小路,到处可见少有人来拜访的痕迹,土地凹凸不平,墓碑破旧不堪,有些墓碑上字迹已经不再清晰,很多墓碑前面已经杂草丛生,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在墓碑前的冷风里悄悄地、倔强地开放着,提醒着世人这些墓碑下面的人们也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陈家栋看到了他父母的墓地,就在原来母亲安葬的地方,墓碑是一块光滑的黑灰色的石头,这块墓碑是6年前他父亲去世的时候重新立的,立碑人竟然写的是他,孝子陈家栋。

陈家栋盯着墓碑上他父母亲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想起了他母亲去世那年。那年,他刚上大学一年级,寒假过后返校没有多久,电话是他父亲打来的,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他请假回到了家乡虞山镇,那是他18岁上大学离开家后最后一次回家乡。安葬了母亲之后,他回到学校,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虞山镇。慢慢地,虞山镇在他脑海中被清空了出去,他跟虞山镇断绝了一切联系,不仅在身体上,而且在精神上和心理上。

当陈家栋11年后听到他父亲在一场交通事故中意外去世的消息时,他已经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妻子和女儿,他没有回虞山镇参加父亲的葬礼。

当父亲下葬的时候,陈家栋正在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

在外人看来,陈家栋一切都很正常,开会、作报告、和同行们谈话交流,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也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应该是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他自己也感觉到父亲的过世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悲伤,神情正常,就像是一个和他不相干的人死了一样,这个噩耗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和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的生活和工作一如既往,一切‘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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