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房间里的大象（2 / 2）

一把蚕豆。

………………

是的，这就是于潜的答案。

最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好奇：明明身体不好、年纪又大的万老爷子，怎么每天吃得那么满满当当。

于是他当作消遣，每天“嗅”老爷子到底吃了什么。

如果说这只是好奇，比对过去三个月餐单之后，就变成了疑问：为什么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种食材，在过去五天，顿顿不少？

这种食材，就是蚕豆。

只是在过去几天，蚕豆化身为粉丝、粉条、豆瓣酱、布丁、蔬菜泥、干果碎……从来没有以真面目出现。

万老爷子，应该是蚕豆过敏。

而且蚕豆病是一种遗传性疾病，万喜仁和万喜勤都有很大概率患有，那天晚上的几包小零食，其中两包就是五香蚕豆，而万喜仁阻止弟弟，理由是家里不让吃“这种”零食。

这是于潜后来才想到的细节，万氏兄弟似乎只是把禁忌放在“零食”两个字上，自小养尊处优的他们，哪会知道蚕豆也可以拿来做菜的。

为了证实猜想，他今晚做了焖饭，放了大量蚕豆的焖饭，蚕豆是万喜慧带回来的。

不出所料，万喜仁和万喜勤都吃了，在他晕倒前的观察中，两兄弟的生命气息没有任何波动，说明他们对于蚕豆饭的意义完全不知情，甚至没有因为家里堂而皇之出现蚕豆有任何心虚或惊讶。

所以，他做了一个更大的猜想，在万秉谦饮食里下蚕豆的，正是万秉谦自己。

只是，为什么？

老人看着于潜掌心里的蚕豆，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尔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两个字开始：

“果实。”

万氏祖上，世代穷得叮当响，直到某一代遇到了那个人，才开始发迹。

那个人给万氏家主以气运，做生意的气运，使得万氏在百余年间，从到处捡破烂，变成如今拥有六家上市公司，稳居夏国百强的显赫财团。

但是，一切皆有代价。

万氏出人头地的代价，就是历代家主在其个人成就攀至巅峰之时，便会成为一枚“果实”，被那个人回收气运。

然后继续培养下一枚果实。

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只是看似人中龙凤的万氏，在那个人面前，不过是圈养的猪猡，想要放弃所有财富都不可得。

“自杀也是不行的。”万秉坤抚摸硕大的翡翠扳指，声音越发低沉，“我爷爷买了号称当时最隐蔽的毒药，结果在死之前，几个儿女在眼前一一暴毙，仅留下了我父亲。”

“理解了，但是您也不确定，用蚕豆能不能瞒过那个人是吧，所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一整个晚上，两人都没有提或问“那个人”的名字和身份，或许正是那个原则——凡不可说的，应当沉默。

一旦说出口，就会被那狗日的盯上……这是他隐隐察觉的可能。

“做生意总是有风险的，还好我这辈子确实赚了不少钱。”老人自嘲笑笑，尔后又恢复了些许大财阀的自信之色，“很少有钱买不到的东西，所以我买到了人，还买到了一句话。”

“请讲。”

“与果实气运相连。”

沉默。

老人没有解释，于潜也没有追问。

因为这虽然是个稀奇古怪的世界，但道理还是最朴素的道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你要有收成，就必须好好栽培保护一棵果树，果树死了，收成为零，果实有毒，你吃了不死也会拉肚子。

万秉谦的目标，就是将自己变成一颗毒果，骗那个人吃下去，以此解决万氏世代被圈养的噩运。

于潜把玩着手中的蚕豆，实则已经把自己彻底放空，像是解魔方一样，把整件事情已经发生的、以及可能发生的所有路径，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得出四个解法。

他选了对自己风险最小的一个。

那就上桌吧。

“还是最初那个原则，我救不了你，也很可能没法帮你解决那个人，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帮万家解决这个问题。”

“大恩不言谢。”老爷子颤巍巍就要起身磕头的样子，被于潜拦住了。

“这就是第二个原则，这不是施恩，这是买卖，无论事情成不成，我都要佣金，万一成了，嗯……”

他在脑中荡了几遍，实在是没有和这种层面的人物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开多大的口合适，只能含糊道：

“……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们。”

“请继续。”

“我三个兄弟跟这件事情无关，他们谁掉了一根头发，交易结束。”

“真的是一根头发吗？”

“咳……我就这么个意思。”

“了解。”

“无论事情成不成，仅限这个房间里的三个人知道，你们万家任何人，不得再提到我的存在。”

“……好。”

商务条件谈清楚了，接下去就是乙方开始提案。

于潜没有亮出自己任何底牌，只是告知他们该做什么，老人和鹃姨也没有表示任何疑虑，只是在某些细节上反复确认。

这好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通行法则，不该说的，不该问的，就绝口不提，很是干净利落。

离开老人房间前，于潜终于压抑不住心中好奇，问了最后一句话：

“您想把位子传给哪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