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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呵呵呵……忘了,活着的时候,人们给了我很多称号。但大多只会叫上一阵子,过了一段时间便再也听不到了,想了想,终究还是用“我”这个称呼最为合适。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我这一辈子也没有身份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了一辈子!我只知道——自从一台成功的手术结束后,一个失败的人生开始了!

我从出生起就是个瞎子,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我依稀记得我的母亲是一位酒吧小姐,她只负责把我生下来,心情好的时候就给我一些吃的,心情不好就只能饿着肚子。

我不认为她是我的母亲,她同样不认为我是她的儿子。她把我养得像条狗,呼之即来,喝之即去,而我也真是狗娘养的,竟在她死前还幻想着生活会不会变得更加幸福,而事实也证明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连一丝实现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当然,我也不想见到他。这位浪荡且孤僻的酒吧小姐给予我的生活压力已经够大了,在呼吸氧气之前,我便学会了吸烟;在吸吮奶水之前,我便学会了喝酒;在学会拿筷子之前,我便学会了拿骰子……

按理来说,稚嫩的孩童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我这烂命一条,竟是硬生生地撑到她死亡的那一刻。

我惧怕死亡,不是因为我胆小,而是因为我的母亲在那边!我不想再见到她,所以我必须活着。

我不记得自己那时多大了,只依稀记得一位身披红袍的乞丐来到我的面前,说了一声“阿弥陀佛”。那时的我正靠在母亲的尸体旁吸吮着酒瓶,尽管里面没有一滴奶水,也没有一滴酒水,但儿时的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除了装得可怜一些,我还能干什么呢?

在发现我之后,我就被这位四海为家的乞丐带回了家,揣在衣兜里的,也不过数十枚骰子——那是我儿时仅有的玩具,也是为数不多我能带走的东西。至于食物,我一个瞎子,怎么争得过肮脏龌蹉的蝇虫?

他算得上是我的养父,打着苦行僧的名头和服装四处乞食。由于我的存在,再加上世人对孩童自带的怜悯之心,路过的行人基本都会给这位乞丐一些钱。这些钱大多都换成了衣服和食物,还有一些钱则被换成了一本破旧的经书——据说这本经书是从一位算命人手中换来的,而他又是从一家被大火烧过的酒吧内找到的,似乎是我的母亲生前工作过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要买经书,在我的认知中,他是为了更好的伪装。毕竟我的养父从未翻开过一页,会说的祝福也不过一句“阿弥陀佛”,然而就是这样劣质的伪装,竟骗了不少人,真不知道是我瞎了还是他们瞎了!

我并不认可养父的行为,所以,每当行人丢给他钱时,他对着行人说“阿弥陀佛”,我就缩在他的怀里对着他喊“去他妈的佛”。话语的反差感总是惹得行人们哈哈大笑,而他们也往往会丢给我们更多的钱,在我看来,这样的行为不算是对苦行僧的怜悯,更像是对卖艺人的尊重!

虽然每天都能吃到东西,但活着其实并不容易。若是晴天,乞讨还算顺利(尽管我的养父总说这是化缘)。但若是雨天,我们就只能躲在桥洞下方,这样做的坏处就是讨不着钱,好处就是淋不着雨,生病的概率也大大降低。

关于生病,我的养父总说,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了!像我们这样的人,病是一种奢侈品,得了不该属于我们的病,就需要用命来还!

一年四季,冬季是最容易生病的季节,同时也是我最讨厌的季节!

我还记得那一个夜晚,我的养父咳嗽不断,而我则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他得了很严重的风寒,当冰凉的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时,我就知道他的时日所剩不多!

不仅仅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同样也意识到了。在临死之前,他告诉我向西方走去,那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许多和尚,他们会收留我!

我问他:“你去哪?”

他答:“我去见佛祖!”

我再问:“苦行僧都是乞食不求钱的,你破了戒,佛祖会收你吗?”

他再答:“我修心,不修行,我是为了救你才成为破戒僧,佛祖会理解我的。”

我继续问:“我该去哪找你啊?”

他没有继续回答……

流浪者与乞丐的尸体往往不能入土为安,我的养父也是如此,没过多久,他就被送往火葬场火化了。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我也从未问过他。

在他被火化的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正身处一片携有靡靡之音的无尽黑暗之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看见一头扭曲变形的臃肿怪物正在远处死死地盯着自己。它有着尖锐的利齿,上面挂着黏稠垂长的腥臭唾液,猩红的双眼透着令人绝望的贪婪,它匍匐潜行在地面上,奔跑疾行的时候不带有一丝声响。

我从出生时便是一位瞎子,这只怪诞丑陋的生物自然是从未见过,只是在看见它时,竟凭空浮现出一股令人心寒的恐惧。我本想逃离,但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量与勇气迈动脚步,而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头怪诞离奇的凶兽朝自己扑来,直到利齿逐渐逼近,直到黑暗彻底降临。就在我陷入绝望之际,我的养父突然护在我的面前。他浑身都燃着烈火,与他身上那袭红袍显得格外适配。只听到他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而我也得以从这个噩梦中解脱。

待我醒来时,回应我的便是这刺骨的寒风。寂寥无声的寒冬,我抱着他买下的破旧经书向西方走去。事实上,我并不清楚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西方,我也不想去问路人,因为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事情做罢了。

我的养父告诉我,盲人就要走盲道,走其他路会很不安全,我按照他的说法做了,但却时常栽跟头。真是的,停车的人难道是瞎子吗?磕磕绊绊走了许久,我本无意寻找寺庙,在无边黑暗中寻觅了许久,竟听见了些许佛音低吟。我痴痴地站在原地听了许久,直到一个和尚把我叫住,我这才从虚妄的世界中回过神来。

“你是哪家的孩子?大晚上的,怎么跑到这来了?”

“我……我是苦行僧的孩子,他告诉我向西走就会来到一座寺庙。”

“哈哈哈……小小年纪就满嘴胡言乱语。先不谈苦行僧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就说这庙门的位置可是朝北的,你一直向西走,岂不是会撞到墙壁,磕破了脑袋?”

听完我的这番话,这位守夜的和尚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他不相信我的话,但看在外面的天气这么寒冷,再加上我的年纪尚小,他最终还是将我带入了寺庙内。

那一夜是我睡过最安稳的一夜,以前从未有过,未来自然也不会发生。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还记得我带来的破旧经书吗?我认为这些东西应该归还给寺庙,于是在第二天早上,我便把这些破破烂烂的经书交给了正在主持典礼的方丈。

时至今日,我还是会对当时的决策感到后悔。因为在那一刻,我的人生轨迹彻底发生了变动。未来的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的我没有把经书交出去,是否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诸多惨案发生?

我很清楚地记得,这位方丈在看完我递给他的经书后,原本平静和蔼的他突然暴跳如雷。他命令周围的和尚把我轰出寺庙,永远都不要放我进来。但又看在我年龄尚小,独自一人难以活过这个寒冬时,于是又命令周围的和尚在寺庙附近建了一个茅草屋供我居住,还专门派了一位小和尚供我一日三餐。

由于我是瞎子,看不见上面的经书到底写了什么,僧人们对此也闭口不谈,似乎都很忌惮这个玩意,这让我十分困惑与好奇。直到我和那位送饭的小和尚逐渐熟络,他告诉了我关于这本经书的事情,我才知道养父所买来的经书,到底记载着什么样的内容!

那本经书虽被称为经书,但与佛教宣传的思想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势不两立!而且这本经书不仅仅用污秽的文字来诋毁佛教,甚至还画了许多活灵活现的春宫图,对于那些修身养性的僧人来说,此番做法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经书的所有内容都是这位小和尚复述给我的,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当属一只三头六臂的猴子,它分别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耳朵和眼睛。代表着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和非礼勿视。

他和这座寺庙的其他和尚一样吃斋念佛,但又不像方丈和中年和尚一般忌讳这些污秽的东西。一来二去,我和他成为了交心的朋友,他和我几乎无话不说,而我也很开心,虽然茅草屋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但我的内心却如暖阳般舒适。

“吃斋念佛嘛,手中应该有串佛珠,如果没有的话,佛祖可不会赐福给我们!”

“怪不得我的人生这么悲惨,原来是因为我没有佛珠啊!小和尚,你有多余的佛珠吗?可以给我一串不?”

“我也想给你一串佛珠,但佛珠都在方丈那里,他只会给庙里的和尚与香客,你和他的关系不好,他肯定不会给你的!”

“这样啊……对了,小和尚,制作佛珠的材料是什么?我可以自己做一串!”

“呃……听说好像是檀香木,好像还挺贵的。不过没关系,我听方丈说,佛祖会赐福给每一位心怀善念的人,即便不用檀香木,佛祖也不会在意的吧!”

“小和尚,那我用骰子做佛珠可以吗?虽然它们现在看起来四四方方的,但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它们磨圆的。到时候把它们串成佛珠,我的人生应该也会变得好运起来。”

孩童的话往往自相矛盾且毫无逻辑可言,但那时的我们总是傻傻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寒冬的日子很难熬,但自从我的心中有了盼头以后,日子也不算特别难过。我看不见外面的雪景,只是感觉天气日渐凌寒,小和尚送过来的热饭,总是没过多久便变得冰凉。

“我说啊,你只有佛珠可不行,你还要学会念经!”

“念经?小和尚,念经需要经书吧?可我是个瞎子,也不识字,该怎么念经呢?”

我盘坐在茅草屋内磨着骰子的棱角,耳边传来的诵经声盘旋在整个寺庙之上。

“你放心,寺庙内有盲人也能阅读的经书,是给那些看不见东西的香客准备的。我记得好像是叫盲文吧,我去问问方丈能不能给你几本这样的经书,如果不念经的话,佛祖可听不见你祈求赐福的声音。”

话罢,小和尚便回寺庙找方丈去了,我本以为他会无功而返,却不曾想他竟真的带回了几本经书。

“方丈虽然性格固执,但人还是蛮好的!你翻开这些书,感受一下和正常的书有哪些不同?”

我翻开了这些经书,在指尖触碰的一霎那,这些文字便通过触感传回到我的脑海之中。我虽然不理解这些文字的含义,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除了磨骰子之外,我又多了一件打发时间的事情,盲人阅读文字虽然困难,但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每日和小和尚聊聊天,也不失为是一件趣事。

平日里,我都是一个人住在茅草屋内,刮风下雨,皆是如此。直到有一天,一对夫妇来这间寺庙求姻缘的时候,我的茅草屋内才多出一个日夜相陪的伙伴。

那是一个仅有三只脚的黑猫,它是被这对夫妇遗弃在这里的。听小和尚说,好像是他们觉得这只黑猫不吉利,对未来的孩子有不好的影响。

我对此感到有些可笑,在禁欲的寺庙内求姻缘,向足不出户的方丈问世间大道,人类总是喜欢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也有了个伴,寒夜依旧难熬,但至少不再孤单。

这只黑猫很通灵性,它时常依偎在我的怀里,利用自己的体温来让我的身体保持暖和。小和尚也十分喜欢这只小黑猫,每次在送饭的时候,他都会特意多加一些饭菜来喂它。

小和尚时常向我抱怨,说洗碗的水太冷,冻得手指胀痛。而我只是微微笑着,用一些宽慰的话来舒缓小和尚心中的怨气,毕竟人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说饭香,洗碗的时候嫌碗脏。

小和尚总说这世界不公平!明明没有轮到他洗碗,但那些年龄稍大些的和尚总是强迫他去洗碗。虽然我总是安慰他,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或许是因为我读过经书的缘故吧,相信这世间存在因果,也存在祸福相依。

而这世界又哪来的公平一说呢?哪怕是每个人都能做梦,我的梦境也只有无尽的漆黑,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做得五彩斑斓!

一屋,一书,一猫,一人,刺骨的寒风虽然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我的精神领域却并未因此陷入刺骨的寒冬。在某一天,我手中的数十枚骰子终于被我磨圆了,小和尚用针把它们都戳出一个洞,然后用丝线串在一起,一个简单而又怪异的佛珠就这样制成了。

有了佛珠,也读得懂经书,我本以为佛祖会祝福我,未来的日子也会变得更好,但不幸的是,迎接我的,却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那是一天夜晚,吃完晚饭后,我正躺在茅草屋内用手阅读着盲文,小和尚在给我送完饭后就去河边洗碗了,现在留在我身边的,仅有一只三脚猫。

不知为何,原本温顺的它突然变得格外暴躁,警戒的呼噜声一直没有断过。即便我用手不停地抚摸它的脊背,它也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就在我不知所以的时候,它突然拽着我的衣角往屋外走去。起初,我并没有理解它的用意所在,直到我发觉周围的温度远没有初冬时寒冷,直到我闻到一股火焰灼烧皮毛的刺鼻味道时,我才猛然发觉,这片山林,好像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坏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抱着这只腿脚不便的三脚猫在黑暗中逃了许久许久,下着暴雪的冬夜本应寒冷刺骨,可我却感觉炎热如夏,尤其是我的胸口处,变得格外滚烫,好似有一团火在剧烈燃烧一样。哪怕我的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余角依旧能看见些许闪亮的黑暗,那是肆意妄为的火所带来的光亮。

正常的烛火绝不会让黑暗变得如此明亮,那是一场大火,足以摧毁整片山林的大火。

我听得见山林鸟兽的嘶鸣,却唯独没有听见寺庙内僧人的呼喊声。太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这个时间段,他们应该在烧香诵经,此时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我不敢确定这些僧人是否还在寺庙里,可我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小和尚在给我送饭时还在抱怨要洗的碗太多。他应该还在河边洗碗,大火应该还没有蔓延至此,想到这里,我赶忙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尽管我也不确定自己所逃的方向是否正确,但恐慌与惧怕已经让我丧失了绝大部分的理智与思考能力。

或许是上天对我的怜悯,我竟然能在黑暗中找到那条河。待我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时,我不停地呼喊小和尚的名字,可过了许久,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本以为他死在了这场山林大火之中,待我颓废地坐在地上时,却听见了小和尚的声音。

“方丈他……早就料到这一劫吗……”

“小和尚?是你吗?你还活着?”

“是反贼……是他们烧了这座庙……方丈他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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