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柳如雪（2 / 2）

谢家康有一瞬间的停顿，凤芷容清冷干净的声音如风拂过，带着极地冰山的寒意，冷静而果断，道：“你现在救了她，然后呢？下一次呢？你能次次救她？”

被狠狠拽住的某人浑身一震，他双手握拳，青筋暴露，似在犹豫挣扎。

凤芷容继续开口：“朱子文既要将她带回府，那证明路上是不会出事的，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比他们先回司使府，能真正一劳永逸救那女子的，我们之中，只有司空竹。”她可以说得上是冷漠，但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习惯去计算最小的支出，获取己方最大的利益，因为她是将领，而她手下的每一条人命，都是可贵的，没有谁是一生出来就必须要被牺牲的，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而为此，她会动用手边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

谢家康看着柳如雪被扛上马车，挣扎半刻，才收起迈出的左腿，双眸轻闭，长长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太急了。救得一时，我亦救不了她一生。我们赶紧回去吧。”

饭馆马厮中有马三匹，谢家康丢下一大锭银子便翻身上马，凤芷容眼疾手快地将夏武睿大爷也给抛上了谢家康的马背上。夏武睿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空中做了优美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体，因为凤芷容没扔准，在他以为他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谢家康长臂一捞，将他稳稳地安放在马背之上，夏小爷的心脏瞬间平静了。

马蹄哒哒声，道中疾驰，未伤及任何人，快速向司使府奔去，烟尘飘飘，身影蒙蒙。

凤芷容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顿觉潇洒至极，激起某人在古代必学骑马的雄心壮志。而现实是，凤姑娘第一次碰马是在射猎之比几乎要死掉的状况下，这一次……她弱弱地跟在马后边……跑。事实证明，某些心理阴影以及鸿沟并不是那么容易跨越过去的。

司使府，分为几个院落，而招待尊贵客人的，如今正住着一批人，便是司空竹。他悠然席坐于亭中青石椅上，青衣款款，指节分明，有一下没一下地喂食塘中小鱼。既定好明日出发，那么依着他的性格，也并不会急迫，偷得浮生半日闲则享受这一刻也好。

花间角隅的小道之外，传来一阵争执声音。

“我要见司空公子。”

“公子下令，任何人不准打扰。”

“我……”

“莫叔，让他进来吧。”温润的声线如池中清荷，鲜明嫩绿，却带着夏日特有的柔和。

谢家康即刻就拉着夏武睿快步走进去，由于两人腿长跨度的差距，夏武睿几乎以冲刺的速度快速前行才能勉勉强强避免被飞奔的某人一不留神地摔倒。

“司空公子。”谢家康双手抱拳，“请您救柳姑娘一命。”

司空竹云飞入鬓的眉轻挑，漆黑的瞳孔扫了扫眼前的一大一小，稍稍等了片刻，似乎还是没有看见应该出现的某人，目光凝向微荡池面，不知胸口划过的是空亦是落，缓缓开口道：“这柳姑娘是谁？又是所为何事需要我去救？”

“是这样……”

谢家康在说，有些急，语速很快，夏武睿在一旁偶尔适时地补充两句，为谢家康混乱的表达指明了一条道路。司空竹眼帘微垂，偶尔嗯、哦地回应两句，似在听，又似没在听…

半刻钟过去，有人缓缓而来，一身素净米白衣裳，脸庞干净普通，却有耀眼黑瞳，在璀璨日光之下，折射出熠熠光彩。凤芷容三步并成两步一迈地长腿一跨，毫无客气之意地坐了下来，一伸手拿起青石桌上的玉壶眼皮子都没抬，只听得咕噜噜声响，眨眼间，她长臂一伸，豪迈开口：“再来一壶。”

一旁的夏武睿默默退后两步，心中为某位自称是自己哥哥的人哀悼了三遍，觉得这形象这行为真是惨不忍睹之余，又有点欣赏毫不矫揉造作的某人，认真观察了两眼，最终还是以嫌弃之情临危取胜。

司空竹视线从湖面上挪开，漆黑的眼眸带着如水温和看向随性自然的某人，唇角含笑，淡弱似风，他开口，唤醒了还在吃惊状态的莫叔，“去再取一壶来。”

凤芷容冲他咧嘴一笑，表示知我者莫若司空也。那一抹笑意，仿若乌黑夜晚突降的晨光，带着柔晕的华，映照成天边的虹，霎时之间，万里苍穹从黑幕之中苏缓，带点微醺的迷醉，曦光环绕中，散发着七色彩光。

地平线上升起的暖光，迷了谁的眼，润了谁的心。

司空竹隽美的脸上那温和笑容依旧绽放，那手心的鱼粮，却顺着他的手，从指间慢慢遗落，半晌，他垂眸一看，无可奈何一笑，将手中所剩无几的鱼粮全部撒入池中。

“芷容是否为柳姑娘之事而来？”

凤芷容一愣，点了点头，又觉不对，转头问一旁的一大一小两人，“你们没说？”

谢家康与夏武睿两人大眼看小眼，刚刚不会说了这么久，司空竹一点都没听吧？两人又齐齐望向一袭青衣的司空竹。

司空竹淡雅一笑，“我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好奇是芷容为此来寻我的么？”

“是。”凤芷容大大的眸子不解地眨了眨，“有什么问题吗？”

“无事。”司空竹一站而起，精致的青衣在青石椅上流出如水线条，随着他一动而慢慢形成精致的波纹，流淌出滟滟涟漪。

“既然如此，那等茶上了，便去正厅吧。”

时机恰好，凤大神对自己的肺部进行了灌溉和滋润之后，一行人就往入门必过的正厅而去。至于为何要去正厅，不过是因为朱子文此人极其的嚣张与自信，他跋扈成了惯性，自然不会因司空竹的存在而躲躲藏藏。

而事实...正是如此。

漆红木门，铁环摇摇，有人从外吃力推开，两人开门，一人晃着手中碎金纸扇，脚步是自诩的潇洒，漫步而来。身后跟着七八人，四五人抬着一顶小巧轿子，轿中人似乎并不安分，用尽全身力量左撞右撞，直晃得轿子左摇右摆。

司空竹一行人安坐于厅内，朱子文细长的眼睛将众人一扫，发觉无人看他不禁有些许不自在，他长腿一抬，加大了手中摇扇的幅度，增长了脚间跨越的步伐，极尽地将身子伸展开来——为了加大自己的存在感。

凤芷容漫不经心地扫了厅中晃过来又晃过去的身影一眼，缓缓开口：“哟，这不是朱子文司使么？什么大风能将您吹过来？”唇角微微扬起，漫不经心的语气轻轻敲打人心，隐着淡淡讥讽。

“噢。”朱子文喜上眉梢，眉眼一挑，急忙向和他搭话的凤芷容表示强烈的友好意向，“这位贵公子，这不是看您和司空公子在商谈么？谈的是什么事，可需要小人尽绵薄之力？”肌黄脸上挂着讨好笑容，眼角旁没有丝毫的纹路，百分之一百的完美假笑。

“这倒不用。”凤芷容盯着他的笑容看了半晌，甚觉有趣，大大的杏眸跳过眼前的朱子文，直直盯着他身后剧烈摇晃的矮轿，漆黑的眸子异彩芒芒，勾唇一笑，“朱公子，那轿子里装的什么毒蛇猛兽？居然如此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