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自由（终章）（2 / 2）

其实他知道，我想问的只是悲悯之剑为何会选择我？

“我们并不知晓悲悯之剑为何会认你为主，但是圣剑认你为主绝非偶然，你必须自己找出这个原因！”

曾经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模糊不清的答案，但现在的我逐渐明白了：上帝并不会直接给予圣骑士启示，我们并非具备神性的先知，虽然圣骑士们一定拥有某种使命，也不是“守护人类”那么简单，但这并非什么上天注定的东西，就是和每个普通人一样，都拥有平凡的人生意义。

问题在于你想做什么呢？这就是圣骑士的使命，找到一种自己真正打心底认同的，应当去完成的事情，我们愿意为了这件事付出一切甚至牺牲生命，而这个使命需要我们自己找出来。

我的定计便是要帮爱丽丝夺回自由，当然也是为了夺回自己的自由。我深知这颗受到束缚的心忍耐得太久了，也是时候该任性一回。

“孩子，不要有顾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那天，看着我逐渐明亮的眼神，威廉导师发出了慈祥般的声音。

………

那场讨伐祈愿者的战争打得异常艰难，当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四位水系法师和奥兰海军的支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最后还是海神燃烧了自己的生命之火，才打开了防护那片黑暗海域的魔法结界，为我的潜入制造了一个希望的突破口。

狡猾的海中女巫将自己的战利品全部藏在了珊瑚之海，那里是极度危险的区域，是所有海洋生物唯恐避之不及的死亡之地。因为那里每一块珊瑚都是剧毒无比的邪物，会夺走一切生物的生机，吸食他们的灵魂，最后将他们化成礁石，不幸沾染上的人唯一能面临的结局就只剩下了死亡。

我的身体上已经有数处蛰伤，鲜血顺着海水向外肆意飘荡，像是个优雅的音符，一上一下抒发着令人动容的哀思。

我只觉得祈愿者的力量强大无比，作为敌人的它比海神更加危险。而此时强烈的毒素不断冲刷着我的神经，折磨着我的伤口，很快我便有些抵挡不住，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要变成礁石一般……

我拿出了爱丽丝送给我的本命鳞片，希望它能指引我寻到她的声音，因为这可能是唯一的羁绊之物。看到这片小小的心鳞，趋向麻木的脑海中就只剩下那个金发女孩的样子了。

“呵呵呵……愚蠢的帕拉丁啊，你就算付出生命又如何？那个女孩依旧不爱你，她终究会是别人的妻子！”

“氚叁钾真是史上最虚伪的海神，自己没有拯救女儿的能力，却忽悠一个人类为此赴汤蹈火！”

在那片黑暗海域的深处，女巫嘲讽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出，但却丝毫无法动摇我的动作。因为此刻的我，已经听不懂她的任何话语了。

我的精神几乎被珊瑚之毒所瓦解，意识在不断地流失。准确来说，此刻的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失去了一切记忆。对周遭乃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认知的我，自然理解不了女巫的话语。

但有一份意识却从未在我的脑海中消失，那个女孩叫作爱丽丝，我需要找到属于她的东西！这份意识犹如黑暗中的一颗火星，引导着我向一个方向坚定地前行……

终于，我拿到了那个东西，它应该是一个瓶子吧。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着，我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只知道那很重要。对，那很重要！我在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刚刚得到的这东西很重要……

我浮出海面，将那个重要的东西缓缓捂在胸口上，然后就那么平躺在了一处礁石上，看着远方海平面上的日出，嘴角竟不自觉上扬，勾起了我最后一抹微笑。

“爱丽丝，你自由了！”

爱丽丝是我最后还能记住的名字，可那源源不断的毒素终究会吞噬我的最后一丝精神吧。而在意识逐渐消失之际，那首熟悉优美的童谣又在我耳边悠扬地响起了。

“美人鱼游弋在吻海之峡，吟唱着哀痛之歌，只为唤醒心爱之人！”

多么好听的歌谣啊，我缓缓合上双眼，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

位于河畔城市奥加涅的哀歌事务所已经停业了一个月，虽然面容姣好的女主人一直留在了馆内，可她并不是魔法学徒，听说还是个不能发声的哑女，显然没法给来到这里的客人处理任何事务吧。

街头坊间逐渐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经营这间事务所的男人破产了，于是狠心作出了拋妻之举，这才有了失踪一个月的假象。当然还有人说男人犯了命案，之所以玩失踪是为了躲避政府的搜查。

针对于此的谣言不止一种。只是爱丽丝从不在意。少女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微笑的信心，依然每日昼伏夜出，白天坚持去学习手语与厨艺，夜晚则用心规划未来的蓝图。

在她的寝室中悬挂着一幅古朴的金色地图，看图印应该是出自于人类文明史上第一次完成环球航行的麦雅得船队上的绘图师之手，因为地图准确标注了五大洲与四大洋的位置，其收藏价值可能无法估量。

最关键的信息居然是，金发少女用鹅毛笔在这张地图上标示出了一条奇异的路线：从奥兰的圣弗朗西斯科出发，渡过吻海到达赫尔墨斯港，之后一路向东跨过苏美尔平原和帕莎高原，再翻越那座绝无仅有的高大山脉，便来到了令无数人向往的、东方的“黄金之国”！

那个叫作哀歌的圣骑士，作为普通人的理想，便是要到达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家。爱丽丝小心翼翼地描绘这个理想，将其变成了一个实际可行的计划，并打算在他凯旋归来之后，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到时候那位骑士一定会很高兴的吧。因为在他惊鸿翩羽般地回归之时，一直被他守护着的那名金发女孩，终于要向他勇敢示爱了，并且告诉他，自己愿意陪他浪迹天涯，去世界的任何角落。

爱丽丝的心里非常确定，一直以来自己真正喜爱的人，便是那个叫作哀歌的男人。在那个她几乎被诅咒夺走全部意志、身体即将化为泡沫的夜晚，她的脑海里并不是回忆王子，而是那位骑士的身影。

不是因为帕拉丁，而只是这个人类，与处于绝境中的人鱼公主，产生了极为强烈的羁绊。人们常说，自己在弥留之际最常想起的人，往往就是自己心中最放不下的人。换句话说，那是她最重要的人。

那个时候的她才逐渐明白，王子不过只是她所迷恋和向往的人类世界，美好与繁华的一抹缩影。而当这个虚无飘渺的梦破碎后，人鱼公主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是那个无条件挡在她的面前保护她、是那个为了解除她身上的诅咒而不惜使用黑魔法、是那个为了拯救她屠戮了整个宫廷的身影。尽管这么做并不正确，但被偏爱的感觉就是那么美好。

那位骑士是治愈了她心灵的暖阳，是照亮了她黑暗绝境的星光，是她最终决定用一辈子收藏在心底、陪伴在身边的爱人。

所以她将本命鳞片给了那位骑士，在海神一族的习俗中，赠予对方本命鳞片代表了最崇高的求爱仪式，代表了自己予对方毫无保留、至死不渝的爱意。不过那个傻子似乎还不知道，到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女孩心中的期盼越来越深刻，因为这是一份等待已久的幸福，终于要修成正果的时候，然而……

一个不好的消息开始在街头流传，终于牵动了女孩不安的心灵，那便是：紫罗兰花一夜之间突然枯萎了！

女孩听说过《帕拉丁之歌》的故事，当然知道被刻在圣剑上的图腾之花突然凋零意味着什么？但没有得到确切的讯息，她也不敢下结论，只能暗自祈祷自己的担心，不要成为现实。

可后来回到这里却只有五月仙，并没有那个骑士的身影。眼前的白发青年双眼黯淡，表情上的哀伤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五月仙将一个瓶子交到了女孩手上，而女孩用手接过的一瞬间，瓶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哀歌怎么没有回来？”爱丽丝心系骑士的安危，结果她的声音就这么脱口而出，令她自己都不禁一惊。

一年多了，女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出了声音。

“哀歌不会再回来了。你千万不要难过。”白发青年试图解释什么，可他声音里的颤抖与紊乱已经出卖了他。

“究竟怎么回事？”女孩顾不上自己突然恢复声音的诡异，只是想尽快确认那位骑士的状态！

谁知女孩这么一问，五月仙的表情突然扭曲了起来，接着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般，从他的脸庞上流淌而下，声音也逐渐哑然：“那个傻瓜，为了帮你寻回声音，竟然孤身一人闯入了祈愿者的巢穴，被那里的毒珊瑚咬成了筛子，永远回不来了！”

女孩的表情一下子呆滞住了。片刻后，她竟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可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可能在他的生死问题上撒谎呢。节哀吧，姑娘！”五月仙抺干了眼角的泪水，安慰着女孩。

可那女孩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了，也不再理睬任何人。五月仙走后，她又拿出了那只记忆海螺，因为那是现在唯一见证过他们彼此感情的存在。所以骑士在自己离去前，特意将这东西放在了女孩身边。

女孩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她无助地抚摸着怀中的记忆海螺，传说中这东西可以重现主人的相思。果然，一幕幕幻景重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只海螺原本记录着女孩对英俊王子的憧憬，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那些幻景里闪过的一幕幕，皆是那个骑士思念她的样子！

海螺显现的幻景令女孩知道了一切。知道了骑士当初得知她另有心上人时的心如死灰、知道了骑士每个因为思念她醉生梦死的夜晚、知道了骑士在那个绝境之夜为她代偿了一半生命的惊人事实。

幻景最后定格在了海底。女孩的父亲询问骑士是否真的要那么做，“你已经与她在一起了，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骑士却坚定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令海神无法反驳的话语。

“我爱她……无关于她！”

海神默认了他的决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自言自语道：“或许人类的身上……真的有不朽的灵魂。”

不朽的灵魂并非指永生不灭的灵魂，而应该是指一种品质、一种精神。即使持有这种品质与精神的人死去，他的事迹也会感染后来的人，前赴后继地为了心中那份执着的追求，不断前进。

金发女孩呆呆地瘫坐在地上，手中的记忆海螺滚落到墙角，她发出了一声无助的哀呼，咸湿的眼泪终于不可遏止在双眸中溢满，肆无忌惮地流淌而出，这一刻，她的世界完全惊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