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谁?”(1 / 2)

精神病院。

最深处的房间。

打开房门,莫扎特的《月光》正从角落的古朴留声机中缓缓流溢而出。

在水银般梦幻的月光笼罩下,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正仰头闭眼,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平摊着双手,一脸陶醉地倾听着音乐。

简单朴素的条纹病服,竟在他身上穿出了丝绸西服的质感。

或许是男子过于引人注目,他周围的空气中竟出现粼粼反光,就像星星在闪烁。

然而当你往侧面迈出一步,你便会发现原来这反光竟来自数十块漂浮着的玻璃。

整整十七块两米多高的透明玻璃,将男子平行分为十七块等厚的切片。

玻璃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月光下,在莫扎特舒缓的乐曲中,有种无法言喻的美。

直至一曲终了,玻璃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同梦被惊醒,一颗心脏,在闪耀的玻璃碎片与混杂着的血肉堆成的小丘上——

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

“杀了他!”

“嗯,好好好。”

我看着突然冲我说话的病人,只是抬起一角眼皮粗略地瞧了他一下便迅速垂下。

很快我在本子上找到他的信息:郑光年,编号82031,38岁,男。

我已经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了。从前几天开始,这座精神病院的病人就像得了能传染的癔症般,一个接一个地和我说要“杀了他”。

“杀了谁?”

“你知道是谁!”每次都是这个答案。

一开始我还会询问一下他们要杀谁,但他们就像约定好了一样总是回答我“你知道是谁!”

“我知道是谁”,我怎么知道是谁呢?真要从这群疯子中找出一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难不成是我自己吗?

作为这所医院唯一的内勤员工,为保险起见我还是查看了监控,确实发现除了我自己外没有其他人了。

现在我感觉这是这群疯子故意在拿我取乐。

因此最近几位新“得病”的“朋友”告诉我要“杀了他”时,我都回答“好好好”。

不和精神病患者深度交谈,是每个人都应该遵守的准则。

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发现这件事根本引不起我兴趣后,便会停止这无聊的把戏。

清点完人数,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楼,去向我的老师汇报情况。

穿过明亮的大厅,接下来便是一条极为悚人的走廊——走廊里的灯总是一闪一闪的,就像电影里闹鬼一样。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医院经久失修是在所难免的。

除却走廊的灯,墙壁上的墙皮早已脱落,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灰白的石灰内壁。

地上更是肮脏不堪,数条弯弯扭扭的黑线从入口延伸到办公室门口,无论我拖洗多少次都无法清理干净。

相比于这些陈年旧渍,还是所谓的的“1”号病房听起来更惊悚些。

传说“1”号病房自从发生了某件极其血腥残忍的事情后从来就没有人找到过。

我觉得没人找到也很正常,毕竟房间编号是从2号开始的,8是前缀。总共17间房间,4间零散的房间和整整4个“4”编号的房间都没有人住。其他房间或多或少住着一两位病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房间编号是从2号开始的,但我猜测“1”号病房的传说来源正是于此。

不过我并不相信这个传说。因为所谓的“1”号病房只有一间,而医院里所有的房间都是四个为一组,从数量上来说就完全对不上。

我尝试过为他们做些什么,用自己的工资替他们更换电灯泡。

但是即使装上了新的电灯泡也没用,究其原因这是变压器老化所引起的,不是换灯泡就能解决的事。

虽然这栋医院的基础设施非常陈旧,但毕竟有我老师在这里坐镇,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病人来到这里。

穿过这条看起来很恐怖的通道,左边便是我们的办公室所在了。

我和老师汇报了这件事,老师并没有当回事,只是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和我说:

“可能是墙壁里的老鼠干的。”

我“哈哈”一笑。

墙壁里的老鼠,之前病友们经常和我们反应晚上他们会在墙壁里听到有老鼠在爬。

当第一个人信誓旦旦地说墙壁里有老鼠在爬的时候,就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病友说老鼠在爬。

我们几乎把整个医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老鼠在哪,当然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1”号病房。

直到见多识广的老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颗糖后,他们便不再说这件事了。

某天糖用完了,我们没来得及补给。他们就又开始说自己会在晚上听到墙壁里有老鼠的爬动声,第二天我们用了整整两块糖才成功收买他们。

“把他带到地下室去。”老师吩咐我道。

每当有人说“杀了他”时,老师都会优先给他治疗,我猜是老师也怕他们真的杀了人才这么做的。

毕竟这不是老鼠,精神病人要是犯起病来,真动起手来杀了人也说不准。

我开心地点了点头,要知道老师作为神经外科的大牛级人物,凡是被他亲自治疗过的人都能很快恢复健康回家,我真为郑光年感到荣幸。

于是我立刻告别老师,动身返回活动大厅,活动大厅正在播放莱奥纳多的《禁闭岛》。

我很喜欢这部电影,不过有正事要干。我很快就找到了郑光年,亲口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老郑,老师喊你去地下室动手术。”

没想到他一脸惊恐地看向我:“不要,我不要去,去了那里就没有人回来过。老狗,老尚都是这样的。”

我无奈地和他说道:“狗叔和尚叔都治好回家了。”

这是事实,狗叔和尚叔就是我前几天亲手送进去的。

在他们动完手术后,我还特意问过他们的情况,斐然告诉我他们都安然回家了。

斐然是老师唯一的正式学生,也是我爱慕的对象。

既然斐然告诉我他们都安然回家了,那他们肯定安然回家了。

“我不信,他们肯定被拿去做人体实验了!”老郑说道。

“我们是正规的医院。”我善意地提醒道。

老郑摇了摇头,死活不愿意去,他一边跑一边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麻醉剂在他脖子上扎了一针,他很快就昏睡过去。

我对着昏迷中的他说道:“你治好以后,很快就能自己在外面找老邓和老朱玩了。”

周围的病友麻木地走动着,似乎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甚至还隐隐有所期待。

老师每治好一个病人,都会给他们发一颗糖作为庆祝,我猜他们都很期待晚上的糖。

我把安然入眠的老郑交给在办公楼门口等候的老师和斐然。

他们接过老邓,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下,消失在右边阴暗地下室的幽深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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