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1 / 2)

“滴答。滴答。”

孕妇的体温在不断下降,她的心电图变得愈发凌乱,一如她小腹里的情况。

这是陈少峰从业多年以来遇到过最危急的情况。

他看向墙上的时钟,分钟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每跳动一下都会令情况恶化一分。

八百八二。

“呼~”

男人依靠震动声推测着时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里爬行。

面对遥遥无期的通道,他告诉自己小区楼并不是很高,即使通道的尽头在小区楼顶,他很快也能爬完。

两千六百七十四。

“呼哧呼哧。”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回去又是漫长得令人忘却时间的路。

男人一会往上,一会往下,有时往左有时往右,他头晕眼花,长期处于狭小的通道里,他早就模糊了感知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方向了。

所幸通道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向前。

五千一百九十七。

“呼哧~呼哧~”

男人已经忘记自己数错多少次了,他现在早就听不到远处的震动了。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按照每分钟80次的心跳计算,他已经爬行了至少一个小时了。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推动他继续向前了,只有回去的路在阻拦着他回头。

当他一想到自己回去至少要经历五千一百九十七次震动,面色潮红的他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在黑暗狭小的洞穴中继续爬行。

五千一百二十五。

“呼~哧~呼~哧~”

他越前行,空气越稀薄,粘液越来越多。渐渐的,他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上来了。

与此同时,他感到心跳似乎和耳膜在一起震动,发出模糊隆隆的响声,每一下都敲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五千一百三十。

“呼~~”

现在粘液已经完全覆盖了男人的口鼻,周围的肉壁紧紧夹住了他。

每一个动作都痛苦万分,胸腔就像有火焰在燃烧,仿佛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剧毒的瓦斯。他

的脑袋胀痛无比,半点不比起胸腔所受的压迫少。

他的身体几乎寸步难行,但他仍旧不断地向前挪动,他脑海中的意识已经模糊,只有眼前血淋淋的大字变得愈发清晰:向前。

“该死!”

陈少峰医生在心里怒骂一声,剖开孕妇子宫,他这才发现孩子的颈部被缠绕的脐带覆盖住了。

即使是见识了很多突发情况的他,在此时也不免爆了粗口。

男人想要伸手擦脸,却只是将更多的粘液覆盖在上面,此时此刻憋在被压扁胸腔中的空气随时都会耗尽,他呼不进新的空气,又吐不出消耗完的氧气。

就在他难以呼吸失去意识之时,在朦胧液体中手中的戒指忽然闪亮了一下。

男人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空泡。

男人大口呼吸着空气,但被挤压的胸腔致使他大口的呼吸变成了急促的吞吐。

“呼哧呼哧呼哧。”

在空泡被周围挤压得消失殆尽之际,他贪婪地呼吸了最后一口空气。

恢复了点意识的他带着同样苏醒过来的深深绝望,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人在濒死之际总会胡思乱想,但最后都是为自己找个慰藉,得以支撑自己逃出升天。

稍微恢复了点清醒的男人想了想,他不知道自己的慰藉是什么,到底什么值得自己坚持下去——

拖着半身的肥肉,忍着强烈的窒息感,在逼仄狭小的通道里缓慢向前爬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来,但转念想想好像这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就像他现在在通道里,前行是他唯一的选择。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溺水般的窒息。

如堕深渊的下坠。

无穷无尽的噪音。

现在他又能听到远处的雷声以及近处的水声,以及所谓的“墙中之鼠”发出的“次次”声,他们在自己的耳畔交响,与沉重的心跳,汇成了死神的召唤。

死神,在召唤他。

在这绝境之中,他只能感受到无比渺小的自己,就像一粒胚胎处于母亲的子宫中。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块蒙蒙亮的玻璃——那块悬浮在他面前的碎镜,此时竟被他抓在了手中!

去它妈的通道,去它妈的前进,这才是真正的出路!

男人紧紧握住玻璃,手掌的鲜血顺着玻璃表面流淌而下,他举着玻璃,向上挥舞。

玻璃“扑哧”一下轻而易举地刺入上方的肉壁,然而肉壁的紧实程度使得接下来的移动却像掉进了水泥块般寸步难行。

手掌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胸口被挤压得几乎窒息,耳畔传来死神的呼唤。

似乎都在告诉他放弃:

放弃就不用再忍受这些了。

男人强忍着剧痛,强行凝聚模糊的意识,艰难地滑动手中的玻璃。

无边的困意将他淹没,但手中的剧痛仍提醒着他还活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清醒与迷糊中沉浮的男人突然睁大了眼睛。

有如洪水决堤般,温润的液体倾斜而下,冲刷着覆盖他全身的粘液。

男人沐浴着流下的腥臭液体,混杂着手中的鲜血,以及面庞上说不是眼泪,汗水还是粘液的混合物。

他,就像几近干枯的杂草淋上一泡热气腾腾的尿液,他感到自己再次活过来了。

潮水般的液体推动着他,但他的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上方被划破的肉壁,顺着被划破的裂缝向上爬行。

“快,孕妇大出血,再拿几个血袋过来!”主治医师大吼道。

没爬几步,重获新生的他便发现,他的头顶是另一面肉壁。

他愤怒地将玻璃插入墙中,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拳用力砸向肉壁,以此来控诉命运的不公。

但是液体越涌越多,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胸口。无奈之下,他只能稍微发泄几下,便继续向上挖掘。

手上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但这时的他反而感觉这是种恩赐,提醒他还活着的恩赐。

在无人的境地中,他绝望地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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