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变(2 / 2)

父亲合着眼躺在病床上,浑身瘦削粘满了各种仪器,心电仪发出微弱的滴滴声监控着他微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生命之火,双手早已被化疗的药物折磨的再也找不出一条健康的可供输液的血管,于是便把滞留针扎在了脖子的静脉上。父亲已经吃不下饭很久了,此时正在用点滴缓缓输送着吊命的营养液。

我小学的时候母亲有了新欢,看不上因为公司倒闭备受打击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的父亲,带着房产证和新欢跑了,据说男人是某个公司的老总,年过40却依旧高大帅气,父亲知道后也没有怪她,反而听完了母亲满是责骂的电话后老老实实地去跟母亲办理了离婚手续,房子给了母亲,也许是为剩不多的母爱让她为了照顾还在上学的我,母亲没有把我们父子俩赶出家门而是让我们继续住在她的房子里。

父亲怕我伤心,哄骗着幼小的我说母亲只是出国工作了,过几年便会回来。彼时我虽然小,却什么都懂,只是父亲这么说,我便这么应了。

从那之后也不知是母亲给予他的打击过大还是为了能让我安安心心的读书,父亲重新振作了起来。靠着银行卡里为数不多的几十万存款盘下了一个饭店,每天起早贪黑白手起家,竟是被他经营的有声有色。他把原来租下来的饭店门头房买了下来,没过多久巧遇城里拆迁,因得饭店在市里最有名的高中门口得了一笔不小的拆迁款,父亲拿着拆迁款干起了老本行开始重新创业,跑业务。

到我上大学的时候父亲虽不如年轻时候风光却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老总,每年收入稳定,连带着母亲回家看我的次数都频繁了起来。

可多年不分日夜的劳作,身体的透支终是压垮了父亲,在我大三那年父亲在公司里病倒了,送去医院检查时医生跟父亲说只是普通的肠道息肉,切掉就好了,却关了门后把我偷偷叫到了办公室里找我聊了很久。

原来父亲已是肠癌4期,再晚一点肿瘤就要蔓延到直肠,到时候做手术只能切掉大部分肠道在腹部重新造瘘了。我努力控制着情绪才让自己没有大哭出声,一个人签了手术同意书把父亲送上了手术台。

手术完很成功,肿瘤被尽数切除。刚开始的半年父亲的情况还是很乐观的,他心挂着我努力吃饭做康复,连医生都对父亲顽强的生命力啧啧称奇。没过多久便可以回家调养了,可好景不长,母亲不知从哪听说父亲病危、因为遗嘱和财产分割的问题找到父亲大吵了一架,重新投入工作的父亲被母亲气的捡起了戒掉多年的烟,日夜憔悴没过多久再次被送进了医院,这次住院,医生却告知了我一个噩耗,父亲由于长期情绪不稳定,癌细胞扩散到了肺部和胃,由于做不了手术必须靠化疗来杀灭癌细胞。

到了化疗的地步便再也瞒不住父亲了,奶奶和叔叔、姑姑他们闻讯又赶来了医院虚伪地对着父亲嘘寒问暖,一向洁癖的叔叔却连坐都不愿,眉眼间看着医院病房和憔悴的父亲满是嫌弃。叔叔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父亲则是长子却从小体弱多病。听闻父亲七岁那年害了肠炎,当时的医疗条件欠佳,爷爷又在军队里回不来,愚昧的奶奶花了大价钱买了偏方喂本来就肠炎的父亲喝符水、香灰和套着猪大肠煮熟的鸡蛋,坚信这样就能治好父亲。父亲却日渐虚弱眼见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爷爷军队的战友闻讯赶来赶忙把父亲送去了部队医院打了消炎药、这才救回父亲一条小命。

我的小叔叔比父亲小五岁,生的极为聪慧,据说八岁就学着大人能开着大货车跟着工人上山,从小奶奶就偏心我的小叔,她坚信小叔一定是个福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小叔直到今年,年过半百却从未上过一天班,一直住在奶奶家里。爷爷在世时靠爷爷奶奶的退休金,爷爷去世后便是靠着姑姑和我父亲的救济养活。

见我小叔一脸担惊受怕生怕被医院传染什么病菌的样子奶奶连忙带着他回了家。

那之后他们便鲜少来看望父亲了,偶尔关心也不过是在微信上简短的寒暄而已。

化疗一期连着一期,直到病房外的玉兰花谢了抽出嫩绿的枝丫又在寒风中凋零。父亲的生命也仿佛这日渐枯萎的树叶般渐渐流逝了,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强硬的坚持给父亲化疗,七万一支的特效药一个礼拜一支连打了大半年也再不见好转,癌细胞如那墙外爬满玉兰花树的槲寄生般早已蔓延了他全身的骨骼,就连呼吸都会带来刀割般剧烈的疼痛,主治医生心下不忍,劝说我带着父亲办理了转院去了临终关怀医院。

临终关怀医院的医生饶是见便了生离死别也鲜少见到这么可怕的病情,不再控制我父亲止痛药的摄入,止痛泵像流水一样日日夜夜打入我父亲的身体,却再也难缓解他身体里的疼痛。

2023年7月14日的那一天,我坐在窗边给难得陷入熟睡中的父亲削着苹果便看到了窗外的那一幕,十点不到救护车送人进入了急救部,父亲在12点中被疼痛折磨得苏醒过来,我喂父亲吃了一小口苹果他便疼的再也吃不下去,我连按了几次护士铃也不见有护士过来,急的连忙跑去护士站想找护士来给父亲打止痛药,却看了令我浑身血液凝结的一幕,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护士站推倒了今年刚毕业的小护士,灰败的皮肤上青筋暴起,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张开口便冲着小护士的颈侧咬了下去,那一口咬得极深,直接撕裂了小护士娇嫩的皮肤咬破了她的大动脉,鲜红的血液井喷般的迸发开来洒到了天花板上,站在门口的我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直到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才缓过神来,冲上去就想要拉开大夫,那大夫却浑身僵硬如铁打的一般纹丝不动,依旧撕咬着早已没了气息的小护士大口咀嚼着。

那一刻,我是第一次听到人类咀嚼同伴血肉的声音,如饥饿至极的蝗虫一般蚕食着自己同类的生命,牙齿切割肌肉、咬碎筋膜的声音是那样的恐怖。

我无法控制的大叫着喊着:“救命啊!!来人啊杀人了,快来人帮忙啊”,那大夫才缓缓扭过头来已一个活人几乎无法做到的角度诡异的看着我,那双眼空洞,眼睛通红,眼白如风年残烛的老人般布满了黄疸,他满脸是血,张着嘴便要向我咬来,我躲闪不急被他一口咬住了挡在面前的手掌,剧烈的疼痛使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手掌被他扯掉了一块皮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我头也不回地猛跑回了父亲的病房,来不及多解释刚帮父亲拔掉了链接着预留针的吊瓶正要往外跑便看到医院二楼的电梯缓缓到站,电梯门打开,医院宽敞的可容纳病床的电梯内站着七八个浑身是血的人嗅着鲜血的气息缓缓向我们走来,我赶紧关上了门落了锁把床头柜拽来堵住了门,背靠着墙缓缓坐到了地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至今不敢接受门外发生的一切。

父亲看我浑身是血还受了伤早已慌了神,神情紧张地问我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受伤了赶紧去找医生包扎啊。

我回头看了看门外的疯子,才磕磕巴巴地向父亲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此时的我刚和父亲悄悄靠近了我开来的车,拉开车门刚把父亲塞进副驾驶,停车位附近的绿化带灌木丛里却缓缓地伸出了两只灰白的手,我一眼看出那是那些东西的手,连忙关上车门坐上驾驶位插入钥匙就要发动车,谁知我开来的保时捷911发动机声音在这大雨滂泼中诡异的响,一声发动机的轰鸣把周围零零散散的丧尸全部吸引了过来,我还来不及调头把车开出停车场便有丧尸扑到了我的车前盖上,丧尸的双腿卷入轮胎下面极难开动,我没办法只得向后倒车想一脚油门冲出去,可附近包围的丧尸越来越多眼见就要堵住我们的去路,我正一筹莫展之际旁边虚弱的父亲竟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嘱咐我道“阿文,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爸爸爱你”随即一把打开了车门头也不回的冲入了雨幕,边跑边努力大叫着,被活人吸引的丧尸忙不迭地追了上去,虚弱的父亲哪里跑的过不知疲倦的丧尸,不出几步便被丧尸按倒在了地上,大口撕咬着我父亲的血肉,而父亲直到死前还在一遍一遍努力地喊着“爸爸爱你,文文快跑,爸爸爱你……文……”

我撕心裂肺地大吼出声,竟是流出了血泪,支离破碎地吼叫着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语言,我不管不顾地也拉开了车门,扑到了被咬的血肉模糊的父亲身上,想用身体挡住那些伤害我父亲的丧尸,可丧尸看我过来却离奇的没有继续撕咬下去,而是用那不似人类的一双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我,半响,又陆陆续续的散开了,我没有心情思考这些丧尸为何出奇的不攻击我,只是抱着父亲残破的身躯嚎啕大哭着,任是如柱般的暴雨也无法掩盖我悲愤的哭嚎声。

大雨瓢泼,浓密的乌云和超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这黑色腥甜的梦境之中。

渐渐地,我的意识开始朦胧,大脑里一片混沌,我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却想不起他是谁了,只有那新鲜的血肉气味刺激着我,就像那伊甸园的苹果诱惑着我,我再记不起我是谁,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里只有面前那人瘫软的尸体向我散发着无尽的吸引力。

一口、两口、我食不知味的大口撕咬着,我不再是我,变成了如他们一般的行尸走肉,我把父亲的骨血尽数揉进了身体里,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我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无神的抬头望着天,血泪汩汩地自空洞的眼眶里流下,我缓缓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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